拾一叶青青(文:龚建安)
那树,叶茂青青,伴着沧江几许,送了岁岁几朝,每次回农村老家,傍晚时望着春江月明,总有它静静地伴着我。
说的,是爷爷家门前的两棵核桃树。这两棵核桃树无论哪一棵都粗得很,要我好几个堂弟兄一块才能围得住。至于它俩的贵庚就连爷爷也说不出来,总之很古老便是了。这两颗老树,伴着父辈的成长,可当个“奶娘”。过去,没有精装奶粉,这“奶娘”的乳汁哺育了父辈。说来,这两棵树总给人以母亲的直觉,因长势很盛而显得外表坚毅,但内在却是温柔的,每每驻足观之,并无强势之态。然而文静之中亦隐隐显出对风雨的豁达,虽高不可攀却颇感亲切,这样的性格倒蛮像一个哺育孩子的母亲。
每年夏天我都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这正是核桃结果的季节。总归,万物都是“有情”的,果实也有“淘气”的时候,拧拗着不愿把绿还给树叶,仍旧包着绿绿的外壳,这样的果子,已然成熟,可以摘来吃了。但核桃也有恶作剧的时候,所以觉得它们很可爱。核桃皮里的汁液遇到空气就会变色,而且久久不褪。只顾吃了脆脆的仁,忘掉自己已经遭了“戏弄”,爷爷抱着柴从外边走进厨房,看到我哈哈发笑,原来我的嘴早已变得黑了。
我的家乡不但是世界滇红之乡,还是中国核桃之乡。曾经徐霞客游历到凤庆(旧称顺宁)时,在茶马古道的阿鲁巡检司(今鲁史)的月下,载道 “郡境内所食所燃皆核桃,其壳薄肉厚,瓤白汁纯,所榨之油亦多于菜子等物”。因此爷爷家多产的两棵核桃树是收入的一项重要来源,是好日子的一个盼头,每年收核桃的人络绎不绝来到村里,因为这的核桃很好。
村里,还有很多古树,它们很多都是夜里爱哭孩子的干爹。惟独这两棵核桃树没和谁做亲家,它们没有神话色彩。闲来,坐在粗壮盘错的根上打发时间却也惬意。幼时,爷爷抱着我看着江水,一边讲积着灰的故事,晚风吹过,叶片飒飒,它们也在听。有的抚着朴素的瓦当,问是否有这事。而其他村民也会来这纳凉,白天赶牛累了就坐在树下休息一会。妇女盘着脚,翘着腿,一针一线给自己的男人和孩子缝着鞋垫。有时给线拉拉蜡,间或的拿针搔搔头。
我好久没回老家了,因为念想去年回了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大核桃树了。村村通公路的政策很好,但核桃树挡住崎岖山间的路,实在不能幸免于难。我求爷爷救救它们,老人家伤心没办法。从一开始这两棵树的绿荫庇佑了村里人,滴尽乳汁抚育着一代又一代。现在又要为村民的福利舍身,这就是全始全终吧!炸树的那天,点火的不是村里的大叔大伯,人人突然都变得寡言少语了。这是村里的人默默的送别,大家都永远感念大树,崇敬大树。
如是我闻:“金身非玉身,玉身非此身,烈火焚此身,就此得重生”。树去了,但精神活了。
我临走时拣了几片叶,把它作成标本放在案前,也就如此,还可以读读叶片上曾经的沧海桑田,侃侃飘散了的炊烟。或许,下次再见一江春水之时,把它带在身边,那树,还不是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