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雨的云七十年感怀短文500篇》
第439篇 儿时好想描下自己的影子
记得儿时总想把自己的侧影描下来,然而总是描不好。那是豆油灯,亮度很小,火苗又闪闪烁烁不停。
摆好那盏豆油灯把自己影子投在房墙上,斜着眼睛瞥自己的侧影,因为是侧着,还得斜着眼睛瞟,瞟不出来究竟像不像自己。想微微转过身来崴过脑袋看,可等我微微转过身来,和不等崴过脑袋描,那影子便又变了样,所以怎么也描不下来。
后来,我只好死死的记住哪里该突出来一点,哪里又该凹进去一点,描来描去,结果不是把鼻子描扁了,就是把额头描高了,怎么描都不像我,前功尽弃。
时间长了,祖母便把灯拿走不让我描,她要“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她说她的的是大事,我是玩。我骗她是学校的“劳作课”作业,要交给老师的,她这才让我再描,可总是催,我始终没有描好。我要奶奶看看像不像,她总说不像。
问多了,一次奶奶嫌烦,竟然回答说:“像,像,像个瘦猴!”我儿时当然很瘦,但说像个瘦猴就伤了自尊心,从此就不再有描自己影子的兴趣了。
照相在那个时代是非常奢侈的,一般家庭都舍不得钱照相。我还是为了上初中报名才照了一次相。上学报名要交一张“一寸半身免冠照”两张,才不得不给了钱,我趁机多洗印了一张留下给自己。
当时能照一张相好高兴,还特地理了发——其实不叫理发,应该叫做剃头,剃得溜溜光的。恋恋不舍的把那点点头发剃了个精光。无可奈何,不是光头的照片不许报名,不得不一毛不留。
那个时候的中学生要当“童子军”,童子军都得光着脑袋,听说是向英美国家学的。中国人学外国就是这样,不学实质,不学长处,好的东西不学,专学皮毛,把人家的剃光头学得来,弄得没遮没挡,夏日上体育课时头顶冒汗,冬日的寒风吹来又是冰凉冰凉。
不过从此有了自己的照片,虽然是一毛不长也是兴趣盎然。不知道那时怎么就那么想把自己的影子描下来,那么的喜欢照相。
学习美术专业以后,我常常对着镜子顾影自画。这时和儿时不同,不是为了把自己的“影子”留下,而是为了学习绘画基本功。画模特的时间有限,把自己当成模特想什么时候画就什么时候画。
还因为许多著名画家,比如伦布朗、凡高等等画家都有自己的自画像。年轻时候可想当画家了。“八字还没有一撇”,离做画家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却已经画好了自画像,岂不是嘴上没毛,岂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嘛!
画过各种各样的自己,有正面的、左侧面的、右侧面的,还有背光的、逆光的、侧光的,有自然光的、灯光的,有时候还做各种各样的表情,时间一长,脸上常常是僵化了的表情、怪里怪气的。
年轻时喜欢照相,同学或者同事照相,只要有机会就想挤进去照一张留个纪念。现在照相非常方便,爱正面就正面,爱侧面就侧面,喜欢清晰的或者是喜欢剪影式的,彩色的或者是黑白的,甚至还有木刻版画味的、烟云雨雾中的,奔腾咆哮海浪里的,各种各样特技摄影,甚至电脑屏幕里可以自拍,自己照自己,可是已经毫无兴趣了。
老了老了,年纪一老就没兴趣,连镜子都极少看。人老惹人嫌,不仅仅别人嫌连自己都嫌,不想看看自己。一次偶然取起镜子,简直是吓了自己一跳,怎么这样老了呀,比当年的爷爷奶奶还老,好几颗牙已经不翼而飞,居然没发现是什么时候不翼而飞的,大概当成肉骨头吐了吧。
年轻人都喜欢留念,老人有这种雅兴的不多。一邻居甚至把老照片全烧了,理由是这个年代没有多少孩子念念不忘祖宗,想看看老爸老妈照片的,只喜欢把年轻伴侣的照片时时刻刻随身带着。想想也是,既然一无所有,只有自己的影子,干脆连影子也不留了。
现在的人很重视清明上坟扫墓,别以为是怀念老人,多数是因为还剩些“祖宗保佑”的想法,不是祖宗,而是为了祖宗和老爸老妈在九泉之下,念念不忘记保佑他们的孩子有出息,保佑他的孩子升官发财。
或者有一些人怀念父母是因为怀念中有着光荣感,父母给予的很多,不仅仅是有形的遗产,还有无形的遗产,比如凭着父母的关系还能继续索取。
有人乐意留下自己的影子,是想要别人永远记得自己、怀念自己,自己永远被后代纪念,被后代瞻仰。
当然,后人是不是怀念不一定由得了自己,也可能适得其反,恰恰留下了被咒骂、“鞭尸”。武则天就聪明,交代弄块无字碑,连怎么评价都由着后人作主。
我当然没那个老人销毁老照片的极端想法,但也确实觉得,留下影子做什么呢?有些孩子或许还不好意思提及自己那个没有出息的,既不是官员,又不是大老板的平平庸庸的父母。
我的影子绝对没有光环,更不能提供后代继续索取的机会,当然也不会留下被鞭尸。平平淡淡,可有可无,不必刻意的留下,也同样不需刻意烧毁,顺其自然吧。
遗憾没有学电脑绘画,画不成自己的漫画,只好借文字,如同漫画的“素描”一幅,作自我调侃:
本人出身是平民,一生一世还无能;
临了絮絮叨叨语,抒发七十余年情。
幼年孱弱又多病,青年勉强把命拼;
中年留下诸多憾,老年回头侃余生。
儿女后代可记清,祖上平常一书生;
没有留下什么的,只是留有一身轻。
有虚有实也有真,是真是假自辨认;
作文不过为抒情,不必事事都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