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在五沟村,吴麻子家和吴铁驴家是两家大户。大清乾隆初年,吴麻子家出了个七品县官,在江西异地做官,吴铁驴家只出了个八品小官,吴麻子家占上风,成为五沟村的首富。后来民国废除科举制度,两家就都没有人出去做官,老老实实躬耕耪地。当时,有位满腹韬略的秀才游走到五沟村,喜欢上了这块地方,就在村里办起了私塾,秀才不收学费,只需到学生家里轮流吃饭,于是村里人竞相送子读书。那时,金山和吴孝祖一同拜在秀才脚下读书,秀才也格外看重金山和吴孝祖这两个大户人家的子弟,经常把二人唤入内室,逾常授课。时间长了,两人也有了同窗之谊,家人在时,俩人都紧绷小脸,等家人走后,立刻嬉乐一处。后来,吴孝祖考入中央陆军学校,金山考入了师范学校,并加入了共产党。那时,共产党在县上势单力薄,金山就劝他爹吴麻子卖地捐助革命,吴麻子听了也不吭声,偷偷摸起脚边扁担,举起来就照金山脑袋猛拍一下,拍得金山眼冒金花,差点晕死过去。后来,直到阴历五月,麦子收进仓,新种子播下地后,金山才等来了机会。当时,吴麻子骑着他心爱的黑骡子,骡子后面紧跟着一个刮了大白秃头的长工,长工腋下挟把黄油布伞,肩上扛着火铳,跟随吴麻子踏上了翻山越岭的林间小道。吴麻子在丈人家喝了七天老酒,在返回的路上,他脸上依然挂着喜悦而又健康的笑容。当他回到五沟村,走到自家水田旁时,没有看见一个锄草的长工,他就嘀咕:日他二的,就懒了么?突然,一头水牛从河沟里昂起一张陌生的脸来,噗噗地往外喷水。这下,吴麻子有些坐不住了,他赶紧从黑骡背上滚下来,又朝前走走,就见自家水田里走来一个陌生的长工,立刻吆喝道:不开眼的东西,你咋来我家地里插张嘴?长工赶紧哈哈腰,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子说,老爷---这些地都归吴铁驴家了。吴麻子恼怒地跳过水沟,扑进水田里,夺过长工手里的锄头,骂道:你是哪家的野种?敢说这种混账话。正在这时,吴铁驴穿着粗布白褂,笑眯眯地疾步走来,在水沟对面,吴铁驴拱拱手说,大兄弟,你家金山把地还有老宅院都卖给我了。说着,吴铁驴从怀里摸出地契和房契让吴麻子看。吴麻子傻了,直愣愣地像根棍样竖在地里。吴铁驴把地契和房契折好放回怀里,用手按了按,又说,我可是出了大价钱,一麻袋白花花的银洋呀。吴麻子听了嚎叫一声,一头栽进了水田里。等吴麻子醒来,他已经躺在了一张陌生的木床上。他伸手想摸刀,去杀那个让他倾家荡产的金山。金山娘赶紧扯住他,他就揪住金山娘的头发,把头往墙上撞,边撞边骂,你个不中用的东西。吴麻子直到手上没劲了,才松开手,气喘吁吁地吼,银洋呢?把地还有老宅院都给我赎回来。金山娘小声说,银洋都让金山拉走了。吴麻子眼皮翻了翻,嘴唇哆嗦了几下,突然一口血喷出来,把金山娘喷了个大红脸,然后头一歪,就晕死过去了。至此,五沟村首富吴麻子的钱袋转眼间就掏空抖尽,变成了一个只有几亩薄田的穷人。穷人也有穷人的好处,土改时,吴麻子因失去土地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他被订为贫农成分,土改工作队让他做了五沟村的贫协主席,有了没收土地和对富户资产进行封存的权利。当时,吴麻子时常暗自庆幸吴铁驴那个傻瓜买走了他的地和老宅院,要不他就是地主了,还是革命好啊。不管怎么说,现在吴麻子可是扬眉吐气了。他把头仰到天上,昂然走进吴家老宅里,看见从吴铁驴家抄出的财物像山样堆放在院中,吴麻子就有了很真实的当家作主的感觉。吴麻子当着战战兢兢的吴铁驴家人,宣布所有财产统统没收,吴铁驴一听,突然哭嚎一声,弓腰伸脖冲上来,一头把吴麻子撞翻在地。几个民兵一拥而上,手脚利索地捆住了吴铁驴双手,绳的另一头绕过一棵老槐树的树杈,两个民兵一拉绳子,吴铁驴顿时手脚乱蹬地升天了。吴麻子从地上爬起来,从民兵手里夺过大扁担,抡起来就朝吴铁驴拍去,一顿大扁担拍得爆响,把吴铁驴拍得像个秋千样在空中荡来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