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 者
崔镇麟
早就听说通州运河文化广场的建设在不断进行,广场的景致也在不断增多,只是一直没能得闲一睹为快。终于,在春夏之交的一个星期天,我携小儿到广场游玩。
阵阵南风,醉人的温暖。广场上的人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其乐融融。天上,有无数只风筝在迎风飞翔。有鱼状的,有蝴蝶状的,还有老鹰状的;地上人们在尽情地享受着各种体育活动带来的欢乐。有的散步,有的打网球,有的滑旱冰,有的在指挥着天上的风筝;水里,小鱼儿自由地游来游去。多是红色的,偶尔也能看到黑的、白的、花的点缀其中。都是些供人观赏的金鱼。望着眼前的景致,我忽然想起了毛泽东他老人家一首词中的两句: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只是此鹰非彼鹰,这是风筝,是被人来主宰的玩具;此鱼也非彼鱼,这是金鱼,是供人观赏和娱乐的玩物。
在广场的中央,由北向南是一条人造小溪。弯弯曲曲的,大概是运河的缩写。沿着“运河”向北走去,远远地望见小溪中间一小段的两岸上,围坐了许多人。心里好奇,便领着儿子紧走。走近一看,原来是人们在钓鱼。
小溪的这一段约有二十几米。两头用细密的铁篦子和沙袋做墙,使这一段的水较比南北两边的水稍深一些。但这水也因此成了死水。再看水里,水倒是很清,并不很深,水下一目了然,是一群群各色的小金鱼,随着人们放下去的鱼饵,扎着堆地忽左忽右地游来游去。真可谓“清清见卵石,小鱼囿中央”。
我正仔细观看,儿子突然仰着头对我大声说:我要抓他们。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在收竿,那竿底分明有一条红色的小金鱼。哦!我明白了。我刚四岁多的儿子天生爱鱼,那叫一个真爱。首先是爱看。不管在哪。无论是商场鱼缸里的花斑鱼,还是超市货架上的死鱼,就是画上的假鱼,只要见到,就休想再让他走,非得看个没完没了;其次是怜惜。买到家的鱼,先得观上几天,任你怎样做工作,就是不让吃,弄得每次做鱼都得背着他。好在只要做熟了,他倒吃上一两口。自己爱鱼,也容不得别人对鱼不好,即便是看到电视里有钓鱼的、吃鱼的,他都立马有所反应:他们是坏人。
那位钓者自是不在意我儿了的呼声。一家三口,围着一条小金鱼兴奋不已。他们将小鱼从钩上轻轻取下,放入小水桶里。男人又给鱼钩重上了饵,然后坠入水中。女人和一个六七岁的女孩依然欣赏着水桶里的金鱼,那高兴劲儿显露无疑。
周围的人们没有谁对儿子的喊声做出反应。我独自蹲下为儿子做着解释:他们钓上鱼来不会伤它们,看一会儿就会把它们放掉的。果然,儿子信了,再不做声。只是更认真地看着人们钓鱼,仿佛在验证我刚才的解释。
我走近一位钓者。看他的鱼竿,不长,也很细。是啊,钓金鱼还用得着海竿吗!鱼钩当然也很小,且离鱼漂也很近。那是因为水很浅。水下的景况一目了然。他每放下鱼钩时,就见许多,不,是成群的小鱼涌过来,围着鱼饵争抢。有时,鱼群形成的水波将鱼饵冲散,鱼饵变成一颗颗小粒散在水中便成了鱼食。也有时,鱼饵并不会被冲散,于是那最勇敢,也是最鲁莽的鱼便成了牺牲品。成了桶中娱乐之物。
我问一位刚刚钓上鱼来的钓者:“这鱼钓了干什么用?”“没用,最后再放回去,钓着玩呗。”他很自然地回答着。我问:“可这一钓,鱼嘴不就豁了,放回去还能活?”“管他呢!带走还得加一块钱。那不––––”他边说边冲他的右侧努了努嘴。我顺着他努嘴的方向,看到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每十分钟二元,十分钟起价。鱼竿租金十元。每带走一条鱼加一元。广告牌子的后面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端坐着两个中年男女,他们不断地收着钓者递过来的钞票,二元、五元、八元、十元……这还没到中午,他们的钱袋就已初见饱满。
前来租鱼竿的人们仍然有增无减。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已经端坐钓鱼台,手执鱼竿的就有二十几位。而每个钓鱼的小家庭都放着一只小水桶,而每只水桶里都有那么几只小鱼。如此钓来,钓者自是满足了感官的享受,经营者自是达到了赚钱的目的。只是委屈了这水里的小鱼。却不知这水里是否还有没被钓破嘴的鱼。我遐想:倘若小鱼也像人一样有着思维和感情的话,不知会被如此钓来钓去的做何感想。
我不忍多看,也不忍让儿子看这景象,领着儿子匆匆离开,逃也似地去欣赏广场上其它美丽的风景了。可心里还回想着那些用做垂钓的金鱼,和那些得意的钓者。
钓者,在每钓上鱼来时自然是高兴的。因为钓者就是以此为乐的。可这快乐却是建立在金鱼的痛苦之上的。人总是容易变得残酷。为了实现自己的一点快乐,全然不顾惜别的生命的感受。这难道就是万物之灵的人的本性?
然而,钓者自娱,又怎见得自己不是被钓者。
2003年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