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鬼(外一篇)
张夙起(北京延庆)
那湖像一大盆清水,把住在水弯附近的娘儿们的脸蛋润得像桃花,一朵比一朵娇嫩。正是拆洗被褥的时节,娘儿们带着教男人吸溜鼻子的香味儿,穿过桃林到湖边洗洗涮涮,叽叽嘎嘎的笑声传得很远。
一个女人在另一条小径端头的一丛毛柳底下。风偶尔吹过那丛毛柳,便露出女人粉红色上衣,很艳。
一条渔船在湖上随风漂荡,一个裸露脊背的汉子坐在船尾,手扳着一支棹板不动,而一支棹板懒洋洋躺在船舷上。那船像不动,可一会儿却漂到了岸边,直对毛柳下的女人冲去,船头推涌的水浪哗地上了岸,快要浸湿女人的屁股。女人站起身竖起眼睛骂道,做死!女人的眼睛很大也很漂亮。汉子笑一下,弯腰从船舱拿出一条鲤鱼啪扔上岸说,顺嫂,回去,炖了。女人说,叫我陶妹!汉子喊一声陶妹说,晚上陪我喝两盅。陶妹面颊一红说,美死你!今晚他回来!汉子低头拿起桨悻悻地调转了船头。可他还没走开,陶妹说,回来,把鱼拿走!汉子吼道,扔了,喂狗!陶妹笑了悄声说,黑哥,顺子值班。晚上,我,我想到船上看月亮!那鱼,在船上炖,你炖的好吃!黑哥骂道,可恶,耍戏人!看我晚上不把你扔下水!陶妹说,我也把你拉下水,咱们一块做水鬼!
傍晚,陶妹在毛柳旁上船了。黑哥把船泊到芦苇深处。明亮的月光像水泻在黑哥和陶妹身上。他们面对面坐在船头,中间是一张小桌,桌角蹲一个酒瓶子,中间放一个沙锅,锅里炖的鲤鱼咕嘟咕嘟冒气,香味直钻鼻子。黑哥揭开锅盖夹一块鱼放在陶妹碗里。陶妹吃一口说,挺香!黑哥笑了,拿起酒瓶子仰脖来了一口说,你也少喝点。他把酒瓶送到陶妹嘴边。陶妹只得抿一点,一会儿就觉得脸上发烧。黑哥痴呆呆望着她。陶妹不好意思了说,你咋这么看人!黑哥嘿嘿笑了说,你喝酒更好看!陶妹脸更红了,把话岔开,今儿月亮真好,初几啦?黑哥说,初十!陶妹说,月儿就要团圆了!黑哥说,咱们也快团圆了!陶妹叹口气说,顺子不放手,他有人!黑哥说,状子递了早晚也得判!他挪到陶妹身边说,今晚就住在船上,咱漂到哪儿算哪儿!陶妹低声说,你能老对我这样好吗?黑哥大声说,能!陶妹说,可我听说支书给你说了个黄花闺女,模样好看……黑哥哼一声说让我顶了。那天他找到湖边说你一个人挺苦的我给你介绍个对象。我说我谁也不要!他说我知道你恋着谁,可那终不是一家人,你听听外面都说什么?闹出事来就不好了。我说你我都封不住人家的嘴!但我没乱来,有人可是相中谁就跟谁,实在没乐子就“量黄米”,他咋不怕闹出事来!他脸红一下不拾茬尽管自己说,那姑娘叫玉儿,人家就看中你!我说,她给你管饭店,我常给她送鱼,啥不知道!往后有了孩子,姓谁的姓?支书急了说,这叫啥话?要不要随你,凭啥糟践人!我说糟践不糟践你我心里明白!说完我就开船走了。陶妹说,有话好好说,你咋揭短呢?那是条狗,给吃就摇尾巴,揭短就咬人!
陶妹还要往下说,见黑哥忽然站起来说,有船从东边进来了,你快进舱!说着驾船直奔西去,可刚冲出芦苇荡,七八条船从四面围上来,几个手电筒同时打开照着他和舱内陶妹身上。听支书说,顺子镇长,看见没?顺子脸上挂不住,纵身跳到黑哥船上,从舱里扯出陶妹喊道,联防队员上啊抓流氓啊!黑哥一脚将桌子和沙锅踢到对面船上,顺手将顺子一推,顺子扑通落了水。陶妹挣出了手,但身子却倒向另一边,一把抓住黑哥胳膊,尖叫一声和黑哥一起掉进湖中。慌乱的人们只将顺子拉上船。一会儿,水面就恢复了平静。偌大的湖面,哪里再找黑哥和陶妹?支书和顺子捉奸闹死两条人命,当时就傻了。
村上人都说黑哥和陶妹做了水鬼,好多年胆小的不敢到芦苇荡附近。但有人说黑哥水性好,一定带陶妹游上岸,跑了。
关电脑
新打开电脑上网就走进了聊天室,化名“老狼”和一个名叫小荷的姑娘聊上了。聊上了就聊得挺热乎,就没完没了。小荷问,你家都有谁?新答道,老爸和我。小荷说,看来你还挺孝顺嘛!新问,为什么?小荷说,父母生他供他上学帮他找工作娶媳妇,如果不孝顺,不是忘恩负义吗?朋友给予他能有父母那么多吗?如果不孝顺父母,对朋友早晚还不背叛吗?句句话戳新的心窝子,叫他心里打颤,但他很快沉静下来。这就是网上聊天的好处,反正人不在面前,脸红了对方也看不见。新说,是的,你我看法一致。小荷问,你有对象了吗?新回答说,没有。小荷说,你有没有是你个人的事情,我不管,我只是交朋友。新说,是的,愿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妻在卧室里睡不着觉,问新,哎,你一个人坐在电脑跟前干吗?新说,写,写思想汇报。妻说,不会又和哪个妞儿聊上了吧?新说,嘻嘻,没有的事儿。妻说,把电脑关了睡觉吧,你不来我睡不着。新说,材料才开头,再等一会儿吧!
聊天继续进行。小荷说,你喜欢喝什么酒?新说,我从来不喝酒!小荷说,男人应当喝点酒,喝酒才显示男子汉的气概。新说,在你面前,我一定喝喝让你看!小荷说,那,我们的见面一定很浪漫。新说,是的,一定很浪漫……
新,怎么还不来!都8点多了,明天还起早赶车哩!妻在卧室又催上了。新说,就去,再等一会儿,啊!
新的话又在屏幕上打出来了:可我什么时候能见你呢?你到底在哪儿?你该告诉我呀!小荷说,你急什么!说不定我会忽然飞到你身边的。新说,我只好耐心地等待喽!屏幕上出现了“咯咯”两个字,新好像听到了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也乐了。
你一个人笑什么?妻在卧室喊道。新说,你怎么还不睡?妻说,你一个人闹欢了,我怎么睡?你要不关电脑,我给你关喽!新急了说,别别,我的文件存了就关。妻说,快点。我想起一件事来,这个月你老爸的养老费又过了三天了,说不定今晚他还来找。上个月不就是晚上9点多来的吗!新说,这回来了也不给他开门!妻说,他在楼下看见灯亮着,你不开门他就喊,灯亮着人在家怎么不开门?那一回不就这么喊的吗!新说,对,我把灯关了。妻说,荧光屏也有亮儿!上回,还不是因为你开电脑他才知道我们在家吗!新连忙告诉小荷,有人敲门,明天再聊!新不很情愿地把电脑关了,进了卧室,躺在妻子身旁说,还是你心细,要不老爸来又缠不清了。妻说,我不心细管得住你吗?这几天你是不是化名老狼跟人聊天,是不是有个小荷的姑娘跟你热乎上了?新脊梁沟子冒凉气,可头上却出了汗,说,你,你这不是瞎掰吗!你天天做老狼,当我是瞎子啊!小荷是我们单位看门的老头。明天,就什么都知道了!新毛骨悚然。他忽然下了床说,哎呀,不好!我办公室忘锁了。你不说单位我还想不起来呢!说着穿衣冲出了家门 ,打车直奔妻的单位,他要不惜代价把看门老头手里的东西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