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文论
悼念刘白羽先生
杜宏谋
刘白羽先生作古了。
简朴、庄严、肃穆的遗体告别仪式以其特有的方式和“语言”载入史册及先生的名著《心灵的历程》。
家乡来人,来告慰英灵。
不知为什么,这些天早已忘却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雷振邦先生作曲的高亢而激荡人心的怀念战友的音符、旋律和歌词不时地在脑海中闪现、跳跃,甚至于脱口而出:
“……瓜秧断了,哈密瓜一样香甜,
琴师回来,都塔尔还会再响,
当我失去战友的时候,就像雪山飞崩万丈。
啊!亲爱的战友,
我再也看不见你亲切的笑容、和蔼的面庞,
我再也不能为你弹琴听你歌唱。”
我再也看不见先生的音容笑貌,我再也听不到先生尚未讲解的改琦的墨兰——这是我发自心底的呐喊!
……先生的九十诞辰之日很快就到了。二零零三年中秋节后给先生八十八岁生日祝寿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帘……
一篇未得到先生指导校阅的习作《拜寿》作为祭文,寄托家乡人的哀思,深切地悼念文学大家刘白羽先生。
二ΟΟ五年九月九日
附
拜 寿
——第二次拜访刘白羽先生
九月十一日,正值中秋佳节我拨通了刘白羽先生家的电话。小汪秘书说:“你也好吧,我听出了你的声音,你是通州区政府的杜大夫,请稍等。”一会儿听到先生的声音,我赶忙说:“刘老,今天是中秋,首长委托我去拜访您,您看何时方便并再一次正式邀请先生您来通州,来张家湾,来家乡看看。”“你这个外科医生有军人作风,事情办得快,办得好。”接着又说:“我现在身体不大方便,医生不让我出屋,出屋也得坐轮椅……”“上次光顾了高兴,忘记问先生的生日是阳历还是阴历(九月二十八日)好给您拜寿去。”几年相邀不得拜见先生,直到今年八月二十九日方如愿以偿。现时与上次相见仅隔两周,先生未加推辞便欣然同意。电话中提及油画的装饰、保存,还提及我不懂的“改琦”作的画,先生说等你来了我给你讲,并约定时间为九月二十六日下午两时半。
我急切地等着这一天。
才十几天的功夫却显得那么长,这一天中午时分通州下起了大雨,阴云密布,难道老天也想考验一下我们的诚意吗?一路上汽车雨刷不停地摇摆才依稀辨得前方的路;可能是因为中午再加上雨大,长安街上车很少,偶尔见到一辆。行车四十分钟后,下午两点钟到了先生家单元楼前。恰在此时,雨咯噔一下停了,稀稀拉拉还掉几个雨点,太阳光从厚薄不一的云层中射出,瞬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太阳喷薄而出,天晴了。我们在院子里心情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此时才体会到什么是沁人心脾,连出气儿都那么痛快轻松,和第一次来不一样没有丝毫忐忑不安,有的只是不想打扰先生,让先生能多休息,哪怕多休息五分钟也好。
到了两点二十分,按响先生家的门铃密码,谁知铁门纹丝不动,又按了两次方恍然大悟,上次告别时没问具体号码,以为就是楼层加住房号码,拨通小汪秘书的电话按下密码,铁门开了,我们上了电梯。当电梯停下门开时,小汪秘书正等候在电梯门口处迎接我们。“嗬!下这么大的雨,你们到底还是来了。”“给先生拜寿雷打不动。”我们彼此说笑着进了客厅,小汪秘书热情地招待我们在客厅坐定后,沏上茶。“请稍候,我去请先生。”不一会儿先生拄着手杖由警卫和秘书搀扶着一步步走来。一见到先生的身影,我们立即迎了上去:“先生,给您拜寿来了。”说着换下了两位,我们搀扶着先生坐在先生专用的沙发上。先生没有靠躺在沙发上,以军人特有的风骨挺拔的身姿却又慈父般地仔细打量着来的每一个人,对我说:“你上次来了。”向苏局长(苏光兴)点头说:“你上次来了。”然后若有所失地说:“怎么少来一位女孩?”一位八十八岁的老人——先生的记忆力实在令人吃惊,坐定的第一句话又是何等的亲切,真是到了家里,真是有十个手指头咬哪一个都疼、少了哪一个也不行、手心离不开手背之亲情。按着先生军人的习惯我对先生说:“首长忙,委托我代表首长和通州六十七万父老乡亲给您拜寿,祝您生日快乐。”随即向先生献上康乃馨、百合等鲜花;雪白的生日蛋糕上鲜红的“寿”字格外分明,就连果篮里的苹果上的“寿”字都朝先生微笑着,由衷地祝福老先生八十八岁生日快乐、寿比南山、平平安安。先生笑着说:“太多了,太多了。”“不多,这儿还有呢!”先生不解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局长从提包里打开用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塑封照片递给我后呈献给先生。“这是上次来您和我们照的合影照片,送给您的,做个纪念。您看,您笑得多开心哪!”大概是出乎先生的预料,先生用双手爱抚地慢慢地托起照片仔细地端详:那笑容是那么自然淳朴,是那么亲切,又是那么真诚,先生不禁说道:“这个最好!这个最好!”声音很低,好像说给我听,也好像说给他自己听,说话间先生的笑容不知藏到哪里。看着先生凝重深邃的眼神,我们在“读”,似乎“读”懂了——先生沉浸在对家乡的思念和眷恋之中,沉浸在与刘绍棠先生友谊的回忆之中……是苏局长打破了沉寂,对先生说:“杜区长还有个不情之请,先生众望所归,恳请先生给通州运河书法诗卷作序。”原来,由通州籍中国书法家张源先生发起,特邀全国百名书法家献墨宝书写运河百首诗文装帧成册,知先生德高望重,欲盛邀先生作序。先生一边微笑,一边逐一看着那些熟悉的书法“大家”的名字,沈鹏……“这哪里是众望所归,是折煞于我,我哪里行?”事先早知道原委的小汪秘书此时说道:“先生您行,您是家乡人,再合适不过了,看身体状况抽空您就给写一两百字吧。”先生看着我们渴望的样子笑着说:“你们早就串通好了算计我。”先生的默许把我们乐得什么似的,只是一人劲咯嚓咯嚓地照相,要把这美好的瞬间永久地记录下来。
先生让小汪秘书把新改版的《心灵的历程》拿来几套,在扉页上一一签名留念。小汪秘书悄悄地告诉我们:“这套再版书还没在市面上发行呢。”
先生的精神头还真行,没有丝毫倦意兴致勃勃,但出于医生特有的职业习惯,不愿打扰先生时间太长。索性趁墨迹未干便请先生给讲讲先生收藏的名画的来历,即先生捐给通州档案馆作“镇馆之宝”——改琦的墨宝。
不曾想,电话铃响了,又是贺寿的客人来了。我们依依不舍起身再一次给先生贺寿告辞,见先生站起来,“您就别起来了!”我急切地说。先生依然坚持并被秘书搀扶着艰难地站起身,亲切地和我们一一握手,原藏起的笑容像绽开的百合花再一次呈现在先生那白皙皮肤泛着微红的脸上。
“下一次来我再给你们讲改琦的画。”“好,留下遗憾,我们下次再来。”
院子里的空气依然那么清新,像先生恩惠于我们一样,被感动的上天也恩泽于我们。
二ΟΟ三年十月六日初稿
十月十日定稿于古运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