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年盘谷行

刘国玺（中国天津）

十年前，也就是1995年10月金秋，首届韩愈散文大赛在河南省孟州市颁奖。出于对一代文学宗师韩愈的尊崇，参加颁奖会的作家们，都愿到盘谷一游。

盘谷，原本是太行山脉中众多沟壑中普普通通的一个沟壑，但由于韩愈的那篇《送李愿归盘谷序》，便从此显名于世。

关于韩愈老先生的《送李愿归盘谷序》，历代文人多有评说。就连宋代的大文豪苏东坡，也极为推崇。他说：“欧阳文忠公尝谓：晋无文章，惟陶渊明《归去来》一篇而已。余亦谓：唐无文章，惟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一篇而已。平生愿效此作一篇，每执笔辄罢，因自笑曰：‘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步。’”

看看，苏东坡对韩愈的《送李愿归盘谷序》是多么推崇。原本想自己也效法韩愈写一篇文章，但，考虑来，考虑去，自愧写不出超过韩文，因之，便下定决心：“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步。”

大概也就是因为苏东坡的如此推崇，《古文观止》的编纂者才弃《原道》、《原毁》诸名篇而不用，独收此文于其中。

韩愈的这篇文章，还惊动了后世的一位大人物。这位大人物，不是别人，便是清朝的乾隆皇帝。基于对这篇文章的极度喜爱，乾隆皇帝还不惜亲劳圣驾，赴太行考证，并亲书考证御碑，立于盘谷之内，以飨后世。碑文曰：“读书凡涉疑，必求解其疑而后已。……昌黎之送李愿归盘谷也，其事本在济源。……予向之假借用之者，误也。……”

乾隆皇帝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京城之东不远的地方，便是蓟县盘山，他曾有误于此，误认为盘谷是在盘山。所以，才亲赴济源考证。乾隆皇帝尚不远千里，御驾亲顾。何况，济源市与孟州市毗邻，据了解情况的人说，从孟州市若直去盘谷，也不过一百多里，已经到了门口了，作家们咋能不去盘谷一游呢！

东道主见作家们去盘谷的心情如此迫切，自然也不负众望。宣传部长不仅亲自安排车辆，而且还一再表示，要陪作家们一同前往。可偏偏就是天公不予作美，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就在我们要去的这天早上，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虽不大，但却下个不停，看天色，一时难以放晴。尽管如此，要去的人，谁也没有不去的意思。

九点半钟，我们一行20多人，在宣传部长的陪同下，乘坐一辆豪华中巴，准时出发了。汽车出孟州市，望太行山，一路北上。

宣传部长还真是会宣传，在汽车上，他不时讲着有关盘谷的情况。他说，汽车不能直接开到盘谷，过沁河桥，就得下车，需要步行二三里地，才能到达。

一百多里地，若让韩退之走，即使那时他是青年时期，步行，就是起早贪黑，恐怕也得走上足足一天；要是骑马，恐怕也需走上半天。今天，是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又不是当年的土路，是柏油路，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便过了沁河桥。我们下了车，天这时却雨停了。只听评论家阎纲说：“看看，老天爷对我们多友好，我们到了，要步行参观了，他也不下了。”话音刚落，老作家韩羽便接着说：“没听说吗，心诚则灵，我们这些人，不怕下雨，冒雨来了，能不感动上帝吗？”他这么一说，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们一行人，沿着上山的小路，向盘谷行进。二三里地，说话间便到。只见此间，茂草碧树，一望而舒人望眼。绝壁奇峰，一人而动人幽思。顺着千年的石阶，盘曲而上，便是盘谷寺。寺不大，也有些破旧，但正是因为这种多显斑驳的陈迹，倒越发显出这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的苍然幽远了。在古寺山门外的碑亭里，镌刻的就是由乾隆皇帝御笔亲书的韩篇著名的《送李愿归盘谷序》的惊世宏文。望着这块千古不朽的丰碑，我咋能不浮想联翩。我深为韩愈老人家的惊世宏文所感动，我从内心深处也十分钦佩这位治学严谨的乾隆皇帝。

过盘谷寺，沿一条曲径西行，便是夹山而嵌的深深盘谷。到这里，我们的任何文字都将显得苍白。一千多年的岁月，涤洗这片山谷容颜不改，依旧以它原貌卓立在韩愈那历久弥新的字里行间：

“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送李愿归盘谷序》）。

寥寥数语，对于盘谷的描述，已经足矣。

我钦佩韩愈老人家的才华，是他将盘谷推向世界！

我敬佩韩退之的为文，是他为后人留下了千古奇文！

如今，十年过去了，想起当日情景，尚历历在目。至今我仍然记得，当我们一行人离开盘谷的时候，当时那如痴如醉的神态，可以肯定，在每个人的心里，谁都会认为，真是不虚此行！

2006年元月早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