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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溪芜 二甲传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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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原创 作者: 运河杂志 日期:2012/7/2 1 阅读:1387 次 【大 中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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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甲传胪
张溪芜
刚下过雨，天空上没有彩虹。杨修文只好侧过头朝远山望去，只见绚烂的夕阳将远山的轮廓映得格外清朗。这使他想到了诗情画意这个词，顿时便有一丝微笑飘上眉梢。这时，有一张妩媚的脸正面对着他，当他扭回头发现时不禁一惊。女士的脸依然妩媚着，而他的心跳却急速起来。
“想好了吗？”女士柔声细语。
“想好了，”他故作平静地回答：“不卖”。
女士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朝停在街旁的红色小轿车走去。杨修文望着她婀娜的背影，忽然心就软了下来，他想人家这么性感的一位美女，而且还是你的的顶头上司，苦苦求了三天，怎么就不给人家一点面子呢？由此，他想到了自己的命运。二十多岁就进了广电局，而今五十多岁了仍是个享受副科级待遇的编辑，这里不能没有个人的原因。至于美女科长柳丝丝，虽说业务上弱了些，可人家是传媒大学毕业的本科生，正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啊！你一个将要落山的夕阳，跟人家蓬勃升起的朝阳较什么劲呀？这样一想，他就忘了自己从未想过要与她较劲的事实。当他推着自行车刚要离去时，却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政府大院。这一望又望出了他思索了很久的问题。整个大院是晚清县街的旧址，古色古香之中却冒出一座现代风格的小楼，而自己就工作在这座小楼的顶层。这难道是一种讽刺么？于是他又想到了那句唐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大概就是这句诗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他想到这一层时，远山的夕阳依然绚烂着。
一辆又一辆轿车从身后的大门缓缓驶出，不时有人按一下喇叭。他知道这是一些对他怀有敬意的上级或下级，出于礼貌而在同他打着招呼。这使他意识到下班后站在此处是不合时宜的，于是他推着自行车步入了街旁的人行道。人行道上铺设着粉红色的水磨石，靠近主路的一侧稀疏地站立着一排浓绿的龙爪槐。他走着走着就怀念起从前这条小道来。那时主路还没有拓展，这条小道足有三米多宽，两旁的杨槐和垂柳枝叶相错，形成了一条幽深的伞巷。从农村来到城市后，他几乎每天早晨和晚上都在这里散步。他的诗和小说，他的愉悦和爱情，都与这条伞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从三年前拓展主路时毁了这条伞巷，他的心情一天天坏下来。他再也没了涌动的诗情，也没了构思小说时的灵感，于是他走进了沉重的历史，开始沉醉于古玩收藏。就在不久前的“十一”长假里，他跑了一趟山东德州，买了几件明清瓷器回来，其中一件青花加白二甲传胪小花盆，令他爱不释手。兴奋到极点时，他便带着这件宝物上班并摆在了办公桌上。他满以为同事们会围扰上来，赞不绝口。可一连三天，没有人正眼瞧瞧这件东西。后来在政府大院古槐下与几个司机闲聊时，他才明白同事们并非对他不敬，而是遇到了颇费脑筋的难题。贾局长的公子考上了人大研究生，属下们不知道该如何“表示”一下。送票子显然不灵，因为谁都知道贾局长不缺钱，而且每次开会都把权钱交易现象骂得狗血喷头；送东西更不灵，贾局长一贯倡导“君子之交淡如水”，而且曾将一位年轻干部送他的两瓶茅台酒，在全局大会上展示并当场摔在地上。这样的局长能不令下属们伤透脑筋么？到了第四天傍晚，杨修文用报纸包了花盆，准备带回家去。就在这时，柳丝丝走过来说：“老杨，我很喜欢您这件宝贝，卖给我好吗？”修文愣了一下，说：“你喜欢我更喜欢，所以不卖。”柳丝丝说：“您不是六百块钱买的吗？我出两千。”杨修文笑了笑，说：“你出两万我也不卖，这不是钱的问题。”柳丝丝并没有生气，她每天见了老杨就说这事，而且脸上时时绽放着灿烂的花朵。这样一来，杨修文的心里渐渐地不安起来。
晚上，他吃过饭便躲进了自己的书房，将“二甲传胪”放在写字台上观来赏去。老伴进来说：“这玩意儿能当饭吃吗？你也不瞧瞧，你们单位谁还守在这老得掉渣的破楼里？为什么没有人来串门，说明没有人瞧得起你！”他仿佛没听见任何声音，仍旧仔细地端详着花盆上的画面——两只螃蟹共同高擎着一枝芦花。这时候，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夫妻俩同时一惊，满脸的茫然。
杨修文忐忑不安地走过去开了门，来者出现在面前时他哎哟了一声。无论如何他没料到，风情万种的柳丝丝竟然光临他的寒舍。家里没有客厅，他只好将她让进了自己的书房。柳丝丝坐在一把木椅上，极快地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说：“老杨啊，有时间我得好好跟您聊聊人生啦！”杨修文淡淡地一笑，说：“随时洗耳恭听。”杨妻端过一杯茶水，说：“科长的话我爱听，他这个人什么都懂，就是不懂人生。”杨修文瞪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柳丝丝从挎包里取出一个锦盒放在写字台上，说老杨你看看我这件东西如何？杨修文漫不经心地打开锦盒，不由地眼前一亮：元钧！柳丝丝说：“可惜不是宋钧，但您看看碗壁的色彩，美不美？”杨修文已经被绚丽的红斑和如水的天蓝釉色所吸引，连声说美，确实太美了。柳丝丝说：“钧瓷挂红，价值连城；我用它换您的花盆可以吗？”杨修文说不行：“我这件东西是清晚的，换了你就吃大亏了。”柳丝丝说：“花盆的题材与您的人生经历关系不大，可我这个元钧瓷碗的色彩就像您的人生一样多彩迷人。”她说这话时，美丽的眼睛闪烁着真诚的光芒。于是，杨修文妥协了。他捧起柳丝丝的元钧瓷碗说：“受之有愧，却之不恭；我只能说谢谢了。”柳丝丝离去时，他热情地送至楼下并目送她的轿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二天上班后，杨修文整整一天没见柳丝丝的影子。他觉得有些奇怪。下午临近下班时，贾局长到办公室来坐了坐，特意与他聊了聊家常，临走时还扔给一盒“软中华”。这使他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潜意识里又多了几分不安。
一周后，贾局长在全局大会上宣布了两项人事变动：柳丝丝升任副局长，杨修文享受正科级待遇。这使杨修文莫名其妙地失眠了，每晚在卧室里转来踱去坐立不安。老伴说，“花盆换来个元钧碗，副科级变成了正科级，你升值了，应该高兴才是。”他听了恍然大悟，说：“你错了，升值的是东西，贬值的是我。”他望着摆在写字台上的元钧瓷碗，猛然间抓在手上高高举起。就听啪地一声脆响，地上瓷片四溅，瞬间闪过了几缕绚烂的光彩。
2007年6月6日下午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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