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仑(北京密云) 浩然在云水
二
1990年秋季,浩然老师来密云写他的自传体小说《活泉》后半部分。是县里干部李显玉、张克诚接来的。这事事前我不知道。
10月5日,我正在家中休假,早晨七点钟,李显玉突然到我家,说:“浩然老师来了,要在咱县住下写《活泉》。浩然提议,县领导同意,要你去陪他,做他的生活秘书。”
我当即由西田各庄乡董各庄村折返县城。可没见到浩然老师。昨天他在密云站站脚又去北京了,还没回来。
上午十一点钟,浩然由北京回来了。县委宣传部长谭有为等我们几个人陪他吃了午饭,就安排了住处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可他说啥也不,硬拉着我马上去冶塔山。
冶塔山是密云城北的一座山,山上有辽代修建的冶山塔,山后有一座军用油库,警戒很严密。因为长期禁止砍柴的放牛放养的上山,山上林莽森森,柴草密不透风。
他到这里来,是要看尹俊青的墓地。
尹俊青爱好文艺创作,是位青年作者,他先在雾灵山林场当工人,又到密云县文化馆创作组工作,之后调到《北京日报》社当编辑。我看过他的《雾山黄》等短篇小说,写得不错,很有前途。不幸他得了癌症,英年早逝,埋葬在冶塔山上。
他死后,《北京日报》社的同仁们把他的遗作搜集起来,出版一本小说集,请浩然老师作序。
生前他是浩然老师的学生,关系很好。为他的小说集作序前,浩然老师一定要到他的墓地看一看。
要在冶塔山上找一座孤坟,像在海里捞针。我们俩人在林莽中钻来钻去,一点影子都没有。几次劝他不要再找了,树木苍林的,绊绊坷坷,别出危险。
他像没听到我的劝,反让我看他的两条腿。原来膝盖上下到裤脚子,都扎满了鬼针,刺猬似的。他问:“这是啥?”我说这叫鬼针,大刺上还长小倒刺儿,扎到裤子上就掉不下来,薅都难薅下来。他又问:“还有别的名吗?”我说:“还叫牛蒡草吧!”
他就带着这些鬼针,伸开两只胳膊,扳树枝子,拨草棵子,三弯九拐地往前找,我都跟不上。就这样,一直转悠了两个来钟头,最后误走到油库里去了。跟哨兵做了好一番解释,这才罢休。
可是,他的神色还是怅怅的,满脸遗憾表情。无可奈何地说:“没找到心也到了!地方大体看了,也算基本达到目的了。”
由冶塔山回来,我们住进了密云水库“云水山庄。”
11月13日,浩然老师大早起来就写信,有给王光的、李志坚的,还有徐文平的,此三人都是北京市委干部。一连写了三封信。接着又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给北京文艺出版社田耕打的,问田耕给他寄去的尹俊青的小说集的序收到没有。田耕不在,托一位姓吴的同志转告。才放下电话,又挂通了吴同志,要他千万告诉田耕,删去序中第六页(稿纸)第六行尹俊青“获得文学学士学位”这句话。
第二个电话,是给《北京文学》副总编陈世崇打的,问陈绍谦小说座谈会定下来没有?什么时候开?要请徐天立、李世凯同志参加。陈世崇告诉他:“会在平谷县开,27日下午报到。”并把参加会议的人员名单,电话传给了浩然。征求了他的意见。
陈绍谦,平谷县人,农民,二十左右岁,小说作者。我见过他几次,没听到他说过几句话,也没见过他脸上有过笑容,似乎他没轻松过。后来知道他有病,心脏病或肝炎之类,很严重。
浩然老师很关心陈绍谦,亲自到他家看过两次, 还带他到北京去过。浩然是《北京文学》主编,曾在一期刊物一次集中推出他十五篇小小说作品,希望产生轰动效应,帮助他成长起来。可惜,他不久就与世长辞了。
对陈绍谦的隆重推出,效果却不尽如人意,有人提不少意见,文字的、口头的都有,也难怪,水平毕竟一般嘛。另外,一棵幼苗的发芽、出土、成长,不会是一帆风顺,它往往得冲破这样和那样的阴力。浩然老师当然也深深了解这种情况。他帮助幼苗成长不遗余力,陈绍谦在世时,为他举办作品座谈会,就出于这种努力提携后进的精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