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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妈妈已经泣不成声了,紧紧地捧着快被泪水浸透的相册。
都怪我,是我,是我害死这可怜的孩子……
静爸爸搂住妻子的肩膀轻轻叹息。宏急着说,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你们知道不知道静她……
静爸爸神情无奈极至地说,
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呢?静从医院回来以后,变得沉默寡言了,我们起初以为是春林的死对她打击太重,可是后来,我们知道原来不是这样。
静,她病了!静妈妈失声痛哭。静回来后,我们发现她对其他事情都一如往常记着,就是不记得春林了。忘了跟春林在一起的所有事情。更让我们忐忑不安的是,她还得了梦游症!
梦游症??宏重复了一遍。就算是梦游症,可是她脚上那双白皮鞋又怎么解释呢?
是啊,我们也迷惑不解。静的梦游症只有在下暴风雨的时候才会发作,而每次都会穿着那双让我们心惊肉跳来历不明的白皮鞋。我甚至感觉……感觉静被春林的魂魄附体。
老婆,这世上哪有鬼?你糊涂了!静爸爸暗暗地推了一下老伴。宏啊,这些事都成了我们的心病,可是一想,静不记得春林也许是一件好事情。后来,你们俩相爱了。你是个优秀的孩子,静能够遇上你,是她天大的福气。
可是我们也天天担心,担心暴风雨来临,担心静发病。担心吓到你,担心你嫌弃静……
爸,你别这样说。我对静的爱,跟春林相比,我敢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静,好好爱护她。
老俩口泪流满面,紧紧地拉着宏的手,像拉着一株救命稻草,连连说着,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孩子,谢谢你。
宏麻木地走在路上,双脚越来越沉重迟缓。他终于明白他的静为什么常常若有所失迷迷糊糊着。也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快答应他的求婚。原来,当时的静,心上有一个她自己都迷茫的空洞。而宏,就是那正好形状的心,及时填补了那黑幽幽的洞口。
宏,是一个填补物,一个替代品。不,不……宏痛苦地抗拒着这个结论。他的心倾刻也空荡起来,呼呼地灌着刺骨的寒风。手中的相册像一块巨大的屏障物让他迷失得看不清前面的路。
拖着满身心的疲惫,宏敲开一个研究心理学朋友的门。朋友静静听完他艰难地叙述,沉呤起来。宏有些受不了他的凝重,急切地凑近让他不安的摇椅。朋友从摇椅上站起来,
你老婆显然不是得了选择性失忆症和梦游症那么简单。看到宏迷离的眼神,朋友宽慰地拍拍他肩膀,
我不仅是一个心理学研究者,同时还是一个灵异学研究者。据我对灵异界的了解,一个心事未了的人,他死了以后,灵魂会在某个时间通过某个物体附在一个他最亲最放不下的人身上。而这个人只有在心里彻彻底底放下他,忘了他,他的灵魂才会干干净净离开那个人的身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宏?
你是说,春林放不下静,所以借那双白皮鞋在暴风雨之时附在她身上。而静虽然表面上抗拒他的死亡,选择忘记,而实际上,在她的潜意识里,春林时刻活在她心里,所以春林的灵魂才会阴魂不散地附在她身上,是吗?宏几乎是在呻呤。朋友同情地看着他。
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也许真的只是简单的病情。只是那双鞋……噢,对,现在关键是找出那双白皮鞋,唤醒静对春林刻意地遗忘,只有她在清醒的状态下渐渐地,真实地再去淡忘他,整件事情才会有个真正的结束。
不过老弟,朋友减缓语气低声说,老弟,我提醒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当静唤醒了对春林了记忆,也就唤醒了他们的爱情,可能也就失去对你的爱情了。
那熟悉的疼痛,又在宏的心尖上绞了出来。会吗?不会吧?会吗?她会失去对我的爱吗?或者……或者她根本没有爱过我?宏深深地陷进硕大的皮沙发里,焦虑不安起来。
朋友感受到他的浮躁,安慰他说,不过,他们的爱情已经过去了,对静来说,只是一个美好而残酷的回忆。只要你用你的真心坚守着,你们的爱情之花会开得更灿烂。
宏已经坐不住了,他离开让他厌烦的皮沙发,走到门口。朋友拿着他遗落的相册跟上前去说,坚守,任重而道远,是一条艰辛的心路历程……不如,你选择另一条路。
什么?宏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永远不要唤醒静对春林的记忆,让她的记忆里只有你。不过她的状态就……宏木然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张陌生的脸。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宏在门前站立了好一会,心情复杂地打开家门。他把公事包放在沙发垫下,那里面放置着那本相册。
静仿佛没看到宏回来,专心致志在帮宏烫衬衣。雪白的衬衣在她的漠视中慢慢变得焦黄。宏冲过去拿开烫斗,关掉电源。静像在梦中惊醒,惊诧地看着这一切失声痛哭起来。
我这是怎么啦?宏,我病了吗?为什么我老是感觉大脑空空的,好像被挖走了一块。宏的眼睛湿润起来,一抹伤心和怜惜闪过微微泛红的眼角。他轻轻地,轻轻地抱住静,
揽她入怀。心在挣扎,他真的不想再看到静在这种莫名的状态中痛苦着,而他看到她的痛苦而更痛苦,他决定结束这一切。
静在他温暖怀抱中,慢慢安静得像一个快要睡去的婴儿。宏试探性温柔叫一声,
静……
嗯。
静,我给你看样东西好不?
是什么?静抬起她剪水般的双瞳。宏忍不住在她那乌黑发亮的葡萄上亲吻了一下。
你等等。宏走向沙发拿出他的公事包,冷静地掏出相册,然后再慢慢地,慢慢地打开……他目不转睛地捕捉着静脸上每一个表情。
在他翻开第一面时,静的脸变得苍白,宏的心“咚咚咚”地狂跳着,连呼吸声都隐藏起来。静空洞的声音响起,宏,这人是谁?他怎么跟我在一起照像啊?宏,你说啊,他是谁?他是谁啊?静使劲地捶打着头,声音痛苦而凄凉。
静,静,安静,安静!宏丢开相册,用温暖的双手围住静的脸。静,静,你听我说,听我说。泪眼朦胧的静抬起头,她看到一张跟她一样痛苦的脸。
他……叫春林,是你过去的男朋友。宏用最轻的声音诉说着,他跟你相恋了两年,可是。。。他后来因为车祸,已经……死了!
不……静凄惨地喊叫着,不,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不认识什么春林,我没有跟任何人相爱过,我只有你,宏,我只有你没有别人……我……我头好痛,宏,我头好痛啊!静惨叫着,豆大的汗珠布满了苍白的脸,身体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头。
宏的心都快碎了,他用全身包裹着弱小的静,夕阳透过飘荡的窗帘,温暖地照着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影子,宏几乎用哭的声音喃喃自语,静,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都快过去了……
风声裹挟着宏的软语,轻轻萦绕,在室内温馨地回荡着,久久,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