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雨的云七十年感怀短文700篇》 第209篇站队的甜酸苦辣
弟弟在电话里对老爸说他很苦恼,断断续续,她没听清“站队、站队”的是说些什么。问老爸,老爸没有告诉弟弟是说些什么,却莫名其妙地讲他上学和后来的故事。 老爸说,自从上小学开始尝过了站队的甜酸苦辣多种多样滋味。 儿时上学要先拜过孔老夫子,叫做“破学”。上学前一天,他奶奶买好了鸡、鱼、肉装在三个大瓷盘里,表叔提着篮子带他去文庙。在供案上摆好供品,斟上三杯酒,点上香和蜡烛后,便要他在蒲垫上拜了三拜。表叔告诉他拜过孔圣人读书会好。 第一天上学,女老师拉着他们一个挨一个站好,这是他第一次站队。第三天上课老师把小凳围成一个圆圈,一个挨一个站好,然后坐下,领他们一句一句念课文:“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小弟没来留一个。”从此他更明白了什么叫做站队。回忆中是甜甜的。 四年级时候经历过一次印象很深的站队,上体育课迟到的男同学要插在女同学的队伍里,女同学则要插在男同学的队伍里,对迟到学生的精神惩罚。那时的男女同学不在一起玩的。 从三年级开始男女同学就不说话,不站在一起坐在一起。考试时把男女同学一个个插开,防止互相偷看和作弊“打啪斯”,就是互相传递纸条。这次被罚插在女同学中是酸酸的味。这是他四十年代的排队滋味。老爸说,六十年代初的站队则是另一种滋味,是苦味。 那个年代大多数人都一脸菜色、愁容满面。老爸解释说,菜色就是形容营养不良,吃的肉少油少,脸色如同腌菜。那几年,一听说哪条街哪家店有吃的东西卖就赶快追去,一下子便排成“一字长蛇阵”。 有时站了很久却突然说不卖了,一哄而散后一片骂声。或者几个壮汉插队抢位子,把整整齐齐的队伍冲乱了,白辛苦一场。 现在到处是减肥节食。那时可不,成天议论吃的事,打听到哪有吃的东西卖便赶紧去,买肉尽量挑肥的,买猪肝一定得凑一块肥肉。 最辛苦的是天蒙蒙亮起来排队买豆腐,冬天霜风如刀般的刮着脸,水泥地像冰块一样刺骨,冻得脚底发麻不停的跺着脚,颤动着身子,抚摸着脸蛋,抓弄着两耳。 后来有人找窍门,躲在墙角等候,用菜篮子代替站队;再后来又以石头和碎砖块摆在地下代替菜篮子。 因为石头和碎砖块的模样几乎差不多,没名没姓的,便常有石头砖块之争,如果谁说那块砖是他的,强横的便会说:你叫叫,看看它答应不答应。以致推推搡搡、拳打脚踢,把队伍搅乱。有些老头老太怕把队伍搅乱便息事宁人,同意让强横者插队。 为防止插队,冲阵的人一来,后面人的胸顶住前面人的背,前面人的胸又压紧再前面人的背,不留一丝缝隙常常不顾男女老少,一个个抱紧了前面的。那时的脑子里尽是吃,不往其它方面想,大大方方的。 老爸说,他从来不站队,领导开大会时说过,站队影响不好,再说他也挤不过人家。 他有一次天空黑黢黢就起床,棉衣、棉裤、棉鞋、棉帽子、棉手套和口罩等全部武装,却排队老半天也一块豆腐也没买着。老爸说,那冷兮兮、苦兮兮、可怜兮兮,比喝苦药的滋味还难受。这就是他苦味的站队。 六十年代末又有一场惊心动魄的“站队”。 这次的排队不是“一个挨一个”的概念,不是儿时的“排排坐,吃果果”式的排队,也不是为买食品的那种一个个“站队”。 六十年代末的站队排队和庄严的政治扯上了,既不是甜,也不是酸,还不是苦,很难说是什么滋味。那几年“站队”一词使用频率极高,报纸、广播、大字报和标语口号,时时刻刻处处都喊着写着印着“站队、站队、站队”的字样。究竟该怎么站却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耸着眉、半闭一个眼睛地动脑筋,常常就像吃了辣椒一般的咧着嘴咝咝响,有人把它形容成辣味。 大喇叭嚷,中喇叭叫,小喇叭喊,弄得一个个心慌意乱、不知所从。 有时候甚至是东边一杆旗,鸭公嗓子一般的人声音嘶叫着,要你站在他那边的正确路线上,西边一杆旗,发情小母猫一般刺耳的尖利声叫着,要你站到她那边的正确路线上,两边都是红旗飘扬,弄得人家非常为难。 从前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时候呵,眉头一皱二皱三皱都很难“计上心来”,难堪的境地如同吃了辣椒的滋味。 有些家里也不安宁,老公说应该站在“母猫”那边,老婆却说当然站在“鸭公”这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心眼多的女人还会臭丈夫:“喜欢‘母猫’就去跟‘母猫’过日子吧!”不示弱的丈夫便说:“去吧,‘鸭公’可喜欢你那窈窕细腰呢!”甚至有人从床上打到床下,从床下打到床上。是真打架不是象征性的,不是打情骂俏。 “炮打司令部”才五个字,竟琢磨得人家头发都白了、掉了,有人急得在毛主席像前念叨:“老人家呵,你怎么就不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我们会坚决紧跟着你,坚决捍卫你的!” 老爸讲得很动情,他还要讲,怕老爸往事的回忆中再受一次精神折磨,她打开电视机让他从嘻嘻哈哈中解脱。老爸心不在焉地看着节目,没一丝笑意,热闹的场面没有感染他,还是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 那个年代她的年纪小,也知道一些,爸被两杆旗的镖下轮番折磨,那苦,那辣,那难堪呵,“量这些车儿如何载得起”。 老爸没告诉说弟弟说些什么事,还是理解了弟弟的苦恼。当然,弟弟没受过老爸的皮肉之苦,没有红旗飘扬中的心烦意乱。其实是他自寻烦恼,一定是在领导的分歧中,怕站错队而已。 打算劝他不要为站队苦恼。风云变幻、沧海桑田,今天站对了,明天谁知道怎样。还是凭天理良心,“不管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打算给弟弟讲个听来的故事: 黑猫和白猫争吃一只老鼠,彼此虎视眈眈,黑猫说黑猫有理,白猫说白猫有理,最后竟要老鼠评判该黑猫吃它还是该白猫吃它。 老鼠情急生智说:“你们一对凶神恶煞的眼睛我不敢讲”!两只猫闭上了眼睛。小老鼠知道无论黑猫或白猫,都同样要把它撕碎吞进肚子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它们闭眼的一刹那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