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冬,风,以急促的步伐,带着呼吸和心跳,带着不易察觉的活力,落下去,又飘起来。
老家的大树站成了一首苍茫的诗,被风舞动起的枝条,像站在村口翘望的母亲的霜发。阳光拉长了影子。狂放不羁的枯草,像撩起曾经风华绝代的青丝。
隔着冬季的长风和日渐麻木的脸孔,站在记忆的巷口,我虔诚地搜寻着什么,除了对老家色彩斑斓馨香洋溢的民俗文化即将湮灭的惋惜和眷恋之情,就是对一些留存着亲人的体温和自己童年痕迹的老行当的追忆,当这些粗放也真实的东西再现我的记忆时,我怀着对历史文化的无比敬畏,无数次深情地驻足、探望。
天空像个见过世面的老人,它以宽容悲悯的眼光,淡定地注视着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一片落叶追赶着另一片落叶飞往远处,就这样高低错落着我的心情。
在不安分的风里,树叶结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隐隐可以听到岁月远去的足音,还有对时光痴情的呼唤。天空和大地,树叶和狂风,人类和记忆,于分离和重合中纠结着,矛盾着,复归于感恩的惦念。
在这样的季节里,我对生命充满了爱,老家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那些伴随我成长的细枝末节,那些敦厚善良的人们,像一颗颗急于挣破冻土去感受春天的种子,让生于斯,长于斯的我,迫切寻找故乡的魂灵,在这块我喜欢我流泪我怀念我愤怒我挚爱我误会我呐喊的土地上,与一些流失了的风情交流着,诉说着,沟通着,以此感恩养育我的这块土地。
记忆,是时间在我心底里层叠的影像,无法抹去。而对故乡钟情的遥望,则是发酵于心底的浓浓乡情!
风,在耳边长出翅膀,扇动出故乡五彩的光芒。
我仿佛看到,料峭的春风里,万物从睡眠中苏醒过来,空气中弥漫着油菜的花香,追着麦浪尖叫奔跑的孩童,天上飞着五颜六色的风筝。
我会梦到夏天,青草稞里藏着孩子们的歌谣:踢髦儿、拾啵古蛋儿、玩草电影游戏……夏天的梦,在孩子们的眼睛里。花开了,孩子们的梦就开了。
丰盈的秋天,秋虫弹唱着收获的琵琶,河边的青草饮了雨水,更加地肥美,犁耧耙具闪亮登场,天空变成了淡青色,孩子们的世界急速地膨胀为一大片一大片的田野,红了穗子的高粱地,奔跑着的马车,最诱人的是可以饕餮母亲锅里煮的透软香甜的地瓜。
地瓜,就是老家丰足的物象。
秋天也是野枣棵最亮的时刻,枣子像被捆绑了手脚的星星,累累的,任孩子们的嘴巴子去啃咬;柿子树上点燃了一盏盏黄色的灯笼,招惹得孩子们日思夜想,望眼欲穿;牵牛花也到了炫耀自己的时刻,蓝的、紫的、大红的、大紫的、淡粉的,占据了沟畔、河边、篱笆墙,也把女孩的心事渲染得烂漫迷离。
风有时会越过土墙,溜到农家的小院里,屋山头上挂一长串红红的辣椒,编成麻花辫子搭在老榆树枝上的玉米,晾晒在母亲新编的高粱秆“簙”子上的萝卜条,正在吃奶的小牛犊,玩弹弓的小孩儿,秋天给人的都是饱满丰厚的感觉:一丝风、一片叶、一朵花、一声孩子的哭叫、一阵鸟飞的声音……
记不清多少次,梦里出现狂风,狂风中出现风婆的喊叫,这该是冬天了。在唱本里,在某个遥远的年代,冬都是残忍的。在我的记忆里,孩子们穿破旧的衣裳,脸上带着吃不饱的菜色,云是灰的,土是灰的,路边的树也是灰的,大人的思想也是灰的,但是孩子们的念头不是灰的。他们依旧在河边打水漂,去田里射大雁、玩打溜,玩打茧儿。
即使世界变成黑色,孩子们的世界也是透明的,正因为有了孩子,这个世界随时都会带来希望。
面对天空,面对神奇的自然,面对阳光灿烂的早晨,我用手接住一片枯黄的叶子,所有消失了的声音、呼吸和影子,在这个看似荒芜的季节,在我的笔下残缺不全地复活。
家乡的一草一木,家乡的兄弟姐妹,老屋的灯光还在,露珠的呼唤还在,家乡的炊烟像一只蝴蝶飞上天空,变得空濛渺远。远离了故乡,我依旧是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回头望时,满眼是田野里的荒草和老娘佝偻的身影。
写下的是一种旧时的记忆,我选择了快乐做我生命的旋律,踏着时光的节奏,我用一个赤子的感激和念想,把故乡厚重的故事整编成册,馈赠给脚下的热土。
我是故乡里的一缕炊烟,在风里舒卷着,以蝶变的姿态。
《老家》的面世,犹如对老家的敬重和牵挂,需要很多人的心血和操持。我的兄长、高疃社区党委书记胡希星和诸城东旭商贸公司的管立东先生的关注和支持,如雪中送炭;著名画家刘忠臣先生为《老家》的插图,如锦上添花;邯郸汇通书画院院长李贵清先生的书名题字,真真是《老家》的点睛之笔;还有东北散文家王爽先生、作家陈明杰先生,以及文友吴焕忠、郭瑞明、胡强、唐合萍、朱魁然、李玉莲、张霞、于海波、张志刚、刘先开、李崇敏、唐含玉等百忙之中的校对勘正,使《老家》更加真实与妥贴。在此一并鞠躬致谢。
不语
2012、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