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在告别2012的时候,我深吐了一口气。很多年没有这样,莫名的急切,渴望新年。 从头到尾贯穿了末日谎言的2012,有人过得流俗,有人过得敬畏。 在一个信仰流失的时代,流俗是成熟,敬畏是抽风。炫俗取誉——《传习录》;厌常趋异——《闲情偶寄》。 在一个信仰流失的时代,我却愿以转山转水等身长头,敬畏我所敬畏者。 生当敬畏者,是脚下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是我的命,是传命予我的先辈先祖,是我的命所衍生的我的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因之深情,所以敢怒。唐雎语秦王,以头抢地,非士之怒也。君子不怒,怒其必怒。 背德、弃义,是为必怒。 君子以明明德为大道。格物致知,而后修身齐家。 修身、齐家。齐家吃地沟油。“做牛耕田,做狗看家,做和尚化缘,做鸡报晓,做女人织布”——余华在小说《活着》里写。又有周立波说,生命,就是你一生下来,就是这个命。齐家之后,无字,不谈国事已多年。 不谈国事,不等于不爱国。爱国就像内裤,有但不用逢人就证明我有。口号多是婊子的胸罩,越鲜艳越脱得快。 爱国的年轻人,每每激越作毛遂自荐状,去考个试评个职称。尽管评了也不聘,聘了也不涨工资。第一道试题总是背口号。答曰,“这个不会”。评委不忿,“这个必须会”。再辩白:“这个真不会”。评委顿时怒了,说,像你这样的,放我们那儿连龟公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知道的是,放在柳如是、苏小小、李师师、陈圆圆的年代,只会喊口号、发通稿,连给小姐洗脚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交配。 不及龟公,只有屌丝好当。这个网络热词的字面含义其实很三俗。屌,男性生殖器也。丝,毛发。在一个万众甘为屌丝的国度,有没有人在晚上大声朗诵弱女子林徽因的《唯其是脆嫩》?林徽因说:记着这个时代是我们的。 寤寐思之,寤寐思服。睡不着的夜,会不会血涌而击节,哀极而徘徊?“猛冲冠怒起,猛冲冠怒起,是谁弄的,江山如是?” 我们一路追寻正义,为什么正义总有半步之遥? 约翰·罗尔斯说,正义是无知之幕后的理性选择。 我们一路追寻至善,为什么至善渐行渐远? 王阳明说,“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又说,“至善是心之本体”。又说,“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所以你用心说,用心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一句真话,何其脆嫩。 一颗民心,何其脆嫩。 唯其脆嫩,更显珍贵。须知,历史的本意,是见证若干真实的脆嫩如何破土、如何抽芽,任三九肃杀,凭三伏灼烤,如何历尽心魔外患,依旧茁壮,压弯了也要茁壮,挡不住压不死砍不绝的茁壮。 这就是我所见的五千年。这就是我所见的四书五经。这就是我所见的唐诗宋词和元曲。这就是我所见的四大名著。这就是我所见的万卷诗文。这就是我所见的新闻——在汶川地震、在动车事故、在房山暴雨、在良心溅血的现场、在丑态等身的戏院……在你我身边,点一盏不熄灭的灯,以公民之心的名义,以离离之草的勇气。 以事言谓之史,以道言谓之经。万世可朽,独真话语不死,真性情不死。文以情动人,字因理传世。这让我们永可跟随的一束微光,牵引于幽深的岁月,无论夜至几更沉,终坚信天下要白。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新闻自古以来就是哨兵的角色。这刺人的负能量,却让我们躲过无数灾难,存活繁衍至今。 传信人在孤旅。你的赤兔不在,你的偃月不在,你的兄弟也不在。你切肉拔断箭,你孤灯守残心。梦的火把总在夜里燃烧。因为黑,才需要亮。 我用火把照见一大片的狗窝,分列两侧,左边是集体的,右边是个人的。前者,小狗老狗都以争权为荣;后者,小狗老狗都以争宠为荣。这不是我要的梦。所以我只能回敬一句,余华在小说《活着》里写的,“一大把年纪全活到狗身上去了。” 倒宁愿选择做一只丧家犬。丧家犬也有乡愁。丧家犬也有诗意。 有诗意的丧家犬,有“完全诗意的信仰”。这是徐志摩的信仰。这是孤旅苦行的信仰。丧家犬不怕雪夜里藏身阴暗的猎枪。 雪落得纷纷扬扬,这样的南方,这样的周末。好冷,而你不是雪人,我不是雪人。我们不会在春来时消融。一张报纸,微不足道。一条微博,微不足道。没人喜欢为煽情要死谏,但有人很不妥地穿起新衣,率众家丁裸奔。如范进考榜,若雨村断案。你饭袋来我草囊。一股熟悉的腐臭味道,在他们身上得意洋洋。不!要当清洁工。 才冻,水色都枯萎。 怪弱苔无烈骨。怪鱼儿躲得快。只瘦一池浑汤。 又怎样? 你之不妥,我之不爽。我见到手持白菊的少女,我见到高声呐喊的少年。君之孤守未言败,我自热血荐轩辕。 从未有丑角唱足整部戏。 蛇年,我坚信,中国梦正醒来。这梦被魇住了几千年。大禹之父,以性命鉴证了,堵是堵不住的。 又是蛇年,我坚信,历史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这是个五千年的梦,这是个触手可及的梦。 要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