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刚过,转眼又进入到六月门内,大运河岸边的森林公园里,有一片石榴园。棵棵石榴树上都开出了火红的花。每年一到初夏,正是“绿肥红瘦”的时候,放眼望去,到处是旖旎的翠绿。就在此时,石榴花却姗姗地来了,悄悄地开了。叶绿花红,搭配绝妙。绿叶的葱茏,也掩不住话多的嫣红。凝神细观:那抱成团的花朵,如同身着红纱的新娘,有仿佛一颗颗红星在闪烁!这是一片开得好旺的花呀!是给运河人,送来火红的日子吗?
周日那天,我也和好多游客在石榴园里徜徉。欣赏,品味,拍照。游客各个喜上眉梢,对这满树繁花,啧啧赞赏。一位操着天津口音的老者说:“宋代的朱熹写过一首诗,说是石榴花开的晚,没有人欣赏,今日看来,可就大谬不然了!”,老者显得怡然自得,和他同来的几个人,也都笑着点头称是。
老者说的那首诗,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题榴花》:“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苍台落绛英。”按照老者的理解,是说在每年一到五月,桃李正酝酿出丰富的果实,而此时的石榴花却刚刚开放,显然没有早春就开放的桃李的花朵鲜艳,更引人瞩目,石榴花畏寒怕冷,不敢和桃李争春,似乎失却了义士的气节,人们鄙视他,就不乐意仔细驻足观看,开过几天之后,也就自然凋谢,湮没草丛,黯然销魂了。
我虽然没有搭腔,但是,对老者的看法,实在不敢苟同,我对这首诗的理解恰好和老者相反。我不认为朱老夫子对石榴花的开得晚而不满,我觉得正是对石榴花的同情,时令到了五月,草木葳蕤,姹紫嫣红,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正所谓“烟柳满皇都”的初夏风光,王孙公子们的车马,哪里会留心石榴花是否开放呢?。小石榴才刚露头,“达官贵人”总是视而不见,等到石榴成熟,硕果累累时,他们就会追着香味,车马辐辏而来的。
我想,朱夫子是南宋著名的理学家,他是解释经书的著名学者,他的诗,总是要讲出一番人生大道理的。他写过:“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的句子,分明看出,他对大然的一切景物,由衷赞赏,哪里会因为石榴花不与群芳争艳,而去斥责呢?
我对石榴花的认识真的很肤浅。我的故乡,在北京东南一隅,是一片薄碱沙洼,多灾多难的土地,村中很少有种植石榴树的人家。再加上正值“三年困难时期”的饥馑年代。每日只想着充饥果腹,哪有闲心看石榴花呢?长大成人,到城里读书之后,又赶上“兴无灭资”的气候,对于花花草草,全都归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之中,谁敢去石榴树下欣赏花朵呀,那不就等着挨批吗?由此,直到工作以后,尽管知道“五月榴花照眼明”的诗句绝佳,但我对诗意并无无具体印象,因为我从没仔细看过石榴花,那鲜艳惹眼的亮丽我是无法感觉到的。
那是在前年的五月,正值高考前夕。我应邀到考生家进行考前辅导。这是一户农家院落,一进门就看见那棵高过房檐的石榴树,树上的石榴花开得正火,柔柔地绿芽中间,红艳艳的花朵簇拥着,它们仿佛是在争妍斗艳。那种火红的亮丽,果真是明晃晃的照眼明呀!我当时就引用苏轼《石钟山记》的一句话感叹道:“古之人,不余欺也!”
等到那一年的高考结束以后,这位考生考上了北京一所重点大学,老师们为了表示祝贺,也为了亲眼看看这满树的石榴花,就和我一起走进这户农家,一进院门,我们个个惊诧不已!我们竟然看见几个人正在树下挖坑,莫非要把这石榴树连根刨啦?这是怎么回事?学生家长似乎知道我们的心事,就赶紧走过来,笑着告诉我们:“这院子就要拆迁了,我要把这棵石榴树也搬搬家!”
“您就要上楼啦,能迁移到哪里啊?”我们都不解地问。他说:“移到森林公园里去,那里有一个石榴园,和他们都说好了。”我们听了,立即喜形于色:“这是绝好的主意呀,您这是为美化环境做出贡献了,谢谢您了。”这位家长连连摆手,说:“不用谢我,我就是舍不得。陪着我十几年了,我和这棵树有感情啦!”
两年后的五月又来到了人间,我和许多游客又都亲眼见到了这棵石榴树,都看见了那么火红,那么鲜艳的石榴花。当晚,那温馨的画面,那醉人的芳香,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飘逸在我的眼前。令我心潮涌动,暖意盈怀,欣然写下此文。我相信,这红艳艳的石榴花,一定会给家乡人家送来火红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