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新诗,《楚歌》应该属于旧体,作者将《楚歌》定位于“古体组诗”是适当的。中国旧体诗分古、近体,《楚歌》从体制看,近于古诗歌行一类,但比旧时歌行,于奔放之中更显整饬。全诗五十首,每首十行,每行七字,基本是一首一韵,间或有“兮”字的嵌入,则是明显地增添了楚辞的元素。所以,《楚歌》是既保持了古体诗跌宕自如的气势,而又兼富近体诗讲究音韵美的一种诗歌体式。
据诗集注释本称,作者赋予《楚歌》的含义有三:一是取自项羽本纪的垓下之歌;一是取自汉乐府中与横吹曲、鼓吹曲并称的楚调曲名(如梁甫吟);其三,则是启发感染于现代艺人演唱的同名歌曲《楚歌》的曲调和意境。这就暗示了现在我们看到的《楚歌》是一篇来自多方启示的、融通今古的综合之作。作者是楚人,他选择以地理方位的楚地作为抒情的出发点,又在汗漫无际的人文时空中纵横驰骋他的想象力,从而铺陈咏叹楚文化的绚烂与华美。人们不难发现,贯穿全诗的理想精神,来自屈原和李白。屈原是楚国大夫,他的《离骚》和《天问》已是楚辞乃至中国文学的经典。而李白,他虽不是楚人,但楚文化影响并完成了他。酒隐安陆,仗剑去国,这已是中国文学史的佳话了。
我们从组诗的每一个篇章中,都可以看到上述两个伟大诗人的身影。屈原的悲情激愤,李白的潇洒豪放,综合奠定了现在《楚歌》的基本风格。因为是以楚为歌,所以大凡楚地的山川形胜、名士佳人、典章辞赋、文采风流,装点得《楚歌》缤纷华美,令人叹绝!但综观全篇,组诗的作者似乎并不拘泥于以楚入诗,大凡中华民族的英杰猛士,其丰功伟业足以壮人心魂者,尽可歌且咏之。从这个意义上看,柳先生的《楚歌》是一曲荡人心魄的中华正气歌!
我的这些印象,是从读《楚歌》的第一首就产生的。就在这一首,他开篇明志:“夜读春秋寻大义”,起点极高,可谓目穷五极,神游万里。他在这里先后提及的人物有俞伯牙、钟子期、李白、孔子、文天祥、屈原、司马迁、司马相如、卫青、霍去病、唐太宗以及宋太祖,等等。总共十行,极其绵密,其中涉及的有楚人,也有楚外的人,他慨叹:
五千年来日月明
大江东去长空碧
他是以五千年的历史长卷为全视野的。柳先生写诗有一种阻挡不住的大气势。这取决于他的大胸襟。一曲《楚歌》的背景就是整部的中华文明史,柳先生囊括在胸,他写的是大诗。楚人多才气,更多狂气,沈德潜评李白:“太白以气胜”,指的就是这种充盈诗中的气。眼下许多人写诗(旧体和新体),技巧是有的,就是缺“气”。柳先生不然,第三十四首讲:“神韵古乐奏大吕,浩气精魂铸黄钟”,他追求的是诗中的黄钟大吕。
看相关材料知道,组诗的作者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但作者并不骄矜。通读全诗,其间充满了悲悯乃至愤激之情。诗人为天下忧,时作悲愤语——
我叹世间心不古
我哭寰中绝弦音
我号家园悲声远
九歌动地天亦惊
诗中出现的这个我,是屈原,是李白,也是诗人自己,最动人的就是这个“我”,嗟叹民生多厄:“我恸众生多苦难,普济心舟渡慈航”,这里是一个慈悲怀,一颗菩萨心。诗人自称是“侠骨丹心痴书生”、“把酒痛书大胸襟”。柳忠秧以诗歌的形式重现了屈原和李白的神韵,也无意间突显了诗人的自我形象:这是一个集热爱与悲悯于一身的情感丰沛的人,他有大情怀,他又有婉转缠绵的意绪:“我沐湘水吻湘妃,我思美人美人归。为伊不惧肝胆裂,为伊消得人憔悴”,他原是一个真切的性情中人!
楚人有才,楚女多情,风光绮丽的江汉平原是产生诗歌的地方。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我曾有一段时间生活在江陵的星南乡。那里的稻田中镶嵌着无数水汪汪的池塘,那是古代云梦泽的遗留,那是《九歌》中湘君和湘夫人相会的地方。江汉平原水草丰茂,盛产棉花和水稻,更盛产美女——江陵的妇女的发髻上扎着红绒绳,插着闪花的银笄,她们印证着屈原和宋玉诗中的那些美丽的女性——那些神话中的湘夫人,都是现实生活中劳动着、歌唱并舞蹈着和爱着的女人们。
回到正题,就此打住。“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谨以《一曲楚歌动江河》之题,为作者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