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兴濂
读《杂文报》第1978期孙玉祥先生的《读毛主席的诗》一文,让我想起了读毛主席的词。
那时,我下乡在生产队,青年点有个叫德子的知青,平时爱看书,特别爱逗笑,成了知青的开心果。虽然大家抛家离城每天在泥里水里干活,疲惫不堪,但有了德子的插科打诨,也就忘了想家和劳累。
每天上工到田头,总要念上几段毛主席语录才下地干活,长此以往,便觉得乏味,但谁也不敢说。生产队长念过几天书,一天心血来潮,变个花样,让大家背诵毛主席诗词。这一花样,得到了知青们的响应,什么“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什么“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什么“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个个背诵如流。可是轮到老贫农山子,山子不认字,那年“扫盲”斗大的字才认识一石,憋了半天,汗都冒出来了。这时,天边涌来大片乌云,锅底似的,远处响着闷雷,眼看雷阵雨就来了。山子急得团团转,也许早上吃地瓜多了,消化不好,突然放了一个响屁,大家想笑又不敢笑,因为背诵毛主席语录和诗词,是一件神圣的事。这时,德子突然冒出一句:“不须放屁!”众人大惊,怎么背诵毛主席是“放屁”呢!正要批斗,德子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毛主席诗词本,找出“不须放屁”那句。头顶一声炸雷,瓢泼大雨降下来,人们也顾不得这些,争着跑山根石洞里避雨了。
那年夏天,三伏刚到,天气特别热。我们在山根菜地里收土豆。休息时,大家围坐在土豆堆旁,德子捡起一个大土豆,突然议论起毛主席诗词来。“主席的词比诗写得更好,是革命浪漫主义与革命现实主义相结合的光辉典范,就是有一句我弄不明白: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土豆都熟了,牛肉才下锅,等牛肉炖烂乎了,土豆岂不成了烂泥了。”当时,大家听了哈哈一笑,谁也没当回事。不料,这话不知怎么传到公社,这可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是对毛主席思想的大是大非问题。公社立即组织调查组来到生产队,把德子找去问话。别看德子平日里说说笑笑,嘻嘻哈哈,可到节骨眼上却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公社干部便“引蛇出洞”,引他说出“反动话”,德子还是闷着。公社干部便啪起桌子说德子不老实顽固不化,正要叫民兵来押走,只见山子闯了进来,大喊道:“德子没反毛主席,他就是说,说,……”“说什么?”“说,说,说毛主席不会炖肉。”静场片刻,公社干部哄然大笑。“我在场,我给他作证。真的,他就是这么说的。”山子结结巴巴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屋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生产队长见有了转机,便对德子臭骂了一顿,说德子黄嘴桠子没褪,,毛主席的话一句顶一万句,是我们议论的么!毛主席把心思都用在革命上,怎么会炖肉!再说了,毛主席关心俺农民,爱护耕牛,怎么能炖牛肉!公社干部说:“毛主席说的是苏修,说赫秃子不会炖牛肉,你们光埋头干活,学习太差!”生产队长见火候已到,催促德子:“赶快认错啊!”德子这才从惊恐中缓过神来,低头说:“我对不起毛主席,我向毛主席请罪。通过公社领导和革命群众对我的耐心帮助,我深刻地认识到不是毛主席不会炖肉,是赫鲁晓夫不会炖肉,所以毛主席说不许放屁,我还放屁,我成了赫鲁晓夫的跟屁虫。我决心改正,好好学习毛主席著作。你们就把我当作屁放了吧。”
事后,生产队长严肃地跟我们说,今后谁也不许议论毛主席诗词,弄不好要吃苦头的。每天上工前咱也不背诵诗词了,还是背语录。从那以后,德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埋头干活,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