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凝似乎有两双眼睛,一种是城里的,一种是乡下的;一种是男人的,一种是女人的;她以城里人看乡下,以乡下人看城里;以男人看女人,以女人看男人。在她的笔下既有安然、司猗纹、七月、乔叶叶,也有彼得、晕家、开战、复查、喜山。无论是城里人,乡下人,男人,女人,都被她演绎得那么活灵活现逼真传神。铁凝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驾驭故事的能力。这是一个文学的精灵。
作家铁凝
铁凝,著名女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北省作家协会主席。铁凝的小说常以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为表现对象,通过平凡的日常事物的描写,来揭示人物的心灵世界,并借助人物心灵深处的触动传达具有时代特征的情绪。她善于从自己独特的视角捕捉人物内心的活动,以清丽、简洁、富有音乐性和诗意的语言,营造空灵、淡远、含蓄的艺术境界。
铁凝的经历实并不复杂。1957年出生,1966年“文革”时才上二年级,1975年高中毕业下乡,当了四年农民,当了四年文学编辑,然后便是作职业作家。
自1975年开始发表作品,至今已发表文学作品约150余万字。1982年发表短篇小说《哦,香雪》描写一个农村少女香雪在火车站用一篮鸡蛋向一个女大学生换来一只渴望已久的铅笔盒,表现了农村少女的纯朴可亲和对现代文明的向往,作品获当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同年,中篇小说《没有纽扣的红衬衫》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它真实描写一个少女复杂矛盾的内心世界和纯真美好的品格。1984年《六月的话题》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麦秸垛》获1986~1987年《中篇小说选刊》优秀作品奖。
1984年铁凝调入河北省文联任专业作家,现为河北省文联副主席。早期作品描写生活中普通的人与事,特别是细腻地描写人物的内心,从中反映人们的理想与追求,矛盾与痛苦,语言柔婉清新。1986年以后,铁凝的小说明显地转向对传统文化心理的反思,主题也趋向多义性,手法更富有变化,艺术上保持了以往的风格,笔触又向深沉、冷峻方向发展。关注女性生存的两部中篇小说《麦秸垛》和《棉花垛》,等篇中可以清楚地寻到这种转变的痕迹。1986年和1988年先后发表反省古老历史文化、标志着铁凝步入一个新的文学创作时期。1988年还写成第一部长篇小说《玫瑰门》,它一改铁凝以往那和谐理想的诗意境界,透过几代女人生存竞争间的较量厮杀,彻底撕开了生活中丑陋和血污的一面。
“这是一个特别害怕别人说自己不深刻的时代。”“假如各式各样的小说技巧,相似于演员的舞台肌肉,那么这种舞台肌肉的确有发展和强化的必要。但我以为营养灵魂比营养舞台肌肉更为要紧。”铁凝说。
写小说要“大老实”
铁凝说,她有一次出差,看到某地乡村公路旁有一家小饭铺,里面有两个老头儿坐在小板凳上吃凉皮儿。然而小饭铺破旧的门框上,却悬挂著一个特别醒目而响亮的招牌———“希尔顿大酒店”。铁凝说,“希尔顿大酒店”这种现象,在当前的文学界有时能见到。这是一个特别害怕别人说自己不深刻的时代,现在好多搞文学艺术的人,也都特别害怕被人说成是“匠”,而不是“家”。
她说,记得从前常听一位文学前辈告诉她说,做人要最大限度的老实,写小说要最大限度的大老实。当时以为老实做人是容易的,大老实写小说是很难的。因为这“大老实”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内容。近年来,越写小说越觉得,写小说实在需要“大老实”。当然,“大老实”是指创作者对文学本身的态度,没有这个“大老实”的文学姿态或者说是文学态度,就没有谋篇布局、落笔行文的智慧,“大老实”是一种返璞归真后的新境界,是一种顶点智慧。
铁凝说,小说不是玄学,事实上,小说赖以活跃的思想圈是非常狭隘的。小说对读者的进攻能力,不在于诸种深奥思想的排列组合,而在于小说家富于生命的气息中,创造出思想的表情及这种表情的力度和丰富性。这是一种无法性急的事情。无论任何小说家,都不该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说的那些性急的演员,那些性急的演员留意怎样发展他们的“舞台肌肉”,而不注重去营养自己的心灵。
铁凝认为她必须有本领描绘思想的表情而不是思想本身,她的小说才能有向读者进攻的实力和可能。小说可以如苏加诺对革命的形容那样,是“一个国家宣泄感情的痉挛”,小说家更应该耐心而不是浮躁地、真切地而不是花里胡哨地关注人类的生存、情感、心灵,这样,读者才有可能接受你的进攻。生活在当代,应该有将过去与未来连接起来的心胸。这心智的获得与小聪明无关,它需要一种“大老实”的态度,一颗工匠的朴素的心。出现在作品中的任何小聪明,都可能败坏一种小说、诗歌……甚至是一个人。
铁凝说,小小说的优势很强大,世界上的一些通都大邑,诸如东京、纽约等等,小小说都很发达。为什么会发达?当然,小小说不是因为城市大,就自然而然地大起来。日本有位作家一辈子只写小小说。他有篇小小说给人印象很深;一个单身汉的家里弄得非常杂乱,有一天,一个非常爱干净的小偷来到他家偷窃。当小偷看到屋子里如此杂乱不堪时,忍无可忍,迅速地将屋子拾掇得整整齐齐,打扫得干干净净,尔后,给单身汉的家留了个字条,让他以后要保持室内清洁。小偷什么也没偷就走了。不久前,铁凝去日本访问时,见到了这位专写小小说的作家,问:“写小说时,你是怎么想起这样的情节的。”那位作家说:“我女儿的房间经常那么乱。”
铁凝还讲了这样一篇美国小小说:一个美国人到一家餐馆去吃饭,用完餐后把20美元放在了餐桌上就往外走,快到门口时,服务员把他叫住了,问他用餐后怎么不付钱。这个美国人看了看服务员,什么也没说,又给了服务员20美元。当服务员收拾餐桌时,却发现盘子底下压著20美元。
铁凝总结说,有许多通都大邑里生存著这样的小小说作家。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越是坚硬的大城市里,越容易发现这种犄角旮旯里的软弱与无奈。作家们都明白,用语言表达不完的,读者可以用智慧去填充。如今,在许多读者的眼里,这些写小小说的作家,丝毫不比写长篇小说的作家逊色.
仍受语言困扰
铁凝把语言看得很重要,它不仅仅是完成小说发展的工具,也不仅仅是推动情节的工具,语言本身就是小说的一部分。但是,令铁凝常常感到苦恼的是,她认为自己的语言不够好,研究还不够,常受到语言的困扰,同时觉得力不从心,不知道该怎么叙述。铁凝认为,故事怎样讲,语言是首当其冲的。需要一种警觉。语言是决不可忽略的,是伴随自己写作的一个重要课题。
作家的叙述是否到达读者的心里,这是很让人困惑的。这是一条比较遥远的路,甚至没有捷径,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就像铺路一样。
“每个人只能表达自己感受的那部分生活”
铁凝对中国 文坛的女作家有自己的看法。她认为,从1979年以后到现在,中国文坛上不同年龄层次、不同经历的一大批女作家给整个中国的当今文坛增添了非常耀眼的光芒。抛开性别的区别,她们的作品不比男性作家差。虽然女性的作品在被评论家评时不自觉地评论“作为女性作家……已经写得不错了”,但铁凝觉得这样说不太公平。
90年代以后,女性作家群体不断地扩大、丰富并且多样。每个人都是别人不可替代的,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域。80年代的时候,有位作家去看望冰心老人,评价他不喜欢的一位女作家的新作品,说:“这是写的什么呀!”冰心沉静地说:“每一个人表达的都只能是他自己感受到的那一部分生活。”铁凝对此很是赞同。每一位作家也都在表达他们的感受,是不能替代的。
事务性工作对写作没有负面影响
铁凝的头衔比较多,现在是中央候补委员、中国作协副主席、河北省作协主席。身为有那么多头衔的作家,铁凝仍然还能写出那么多好作品来。
铁凝说,坦率来说这些事务性工作对她没有任何负面的影响,表面上看参与那么多与写作无关的活动好像耽误了5个短篇、2个中篇或者1个长篇,事实上没有。9年前河北文联与作协“分家”,铁凝当选为省作协主席,当时一无所有,有的只是债务,结果文联的几十个人全体努力,建立起了一座河北省文学馆,集作协、文学院为一体,这样一个既亲近作家又开放给社会的建筑花了三年心血,解决了新老作家的写作与生活困难。
写小说本来是个体劳动,与从事管理完全是不同的事。可是实际上有闲时间不一定能写,没时间有创作的冲动也能写出来,铁凝的《大浴女》、《永远有多远》等一批作品都是在那几年写的,完全是利用那些零碎时间在写,白天为作协盖楼去奔走呼号跟各种人打交道,晚上回到家一个人静静地写字,完全是两种生活。铁凝说,那些看似与个体写作无关的事务,那些看似为别人做的事虽然不能成为你直接的文学作品,但那种在社会上的浸泡会对人产生积极意义,它更能激起你广阔的爱心,让你的情怀更广博,它对人的益处不是立竿见影的,而是潜移默化地在涵养人的境界。
《哦,香雪》——铁凝作品(1982)
简单的说,《哦,香雪》描写一个农村少女香雪在火车站用一篮鸡蛋向一个女大学生换来一只渴望已久的铅笔盒,表现了农村少女的纯朴可亲和对现代文明的向往。小说以一个北方偏僻的小山村台儿庄为叙述和抒情背景,通过对香雪等一群乡村少女的心理活动的生动描摹,叙写了每天只停一分钟的火车给一向宁静的山村生活带来的波澜,并由此抒发了优美而内涵丰富的情感。小说的情节十分简单,而相对较多的景物描写和心理描写,使作品具有浓郁的抒情色彩。闭塞的台儿沟因为火车的经过而没有了过去的宁静,也扰乱了少女们的心,一方面是因为少女们天生的好奇心理,一方面是封闭的山寨对山外世界、对文明社会的向往之情,使她们每次都以极其隆重的方式──像过节一样梳妆打扮,去迎接那列只停一分钟的火车的到来。她们对山外的东西充满了好奇:一个发卡、一块手表、一只人造革的书包、一个带磁铁的塑料泡沫铅笔盒……都会带给她们热烈的话题和美妙的遐想;在这好奇与向往的目光里,还融入了少女对未来生活个人梦想。
《哦,香雪》所涉及的是很少调和余地的两难选择———是保持诗意、从容、更具人性之美的传统生活方式,还是顺应全球范围内现代化浪潮的要求,不惜以损坏和丧失前者为代价去追求物质积累和经济发展的速度。铁凝基于自己的中国乡村生活体验对如此沉重的话题巧妙地做了举重若轻的处理,她绕开了选择的追问,而从山村少女面对火车以及火车所代表的现代文明的直觉和本能反应出发,描述彼此的隔膜、好奇、打量、碰撞、对峙、交流以及无法抹平的先天优势的差异和悬殊,渐次勾勒出“两难”的轮廓和模样。小说不以来龙去脉、起承转合完整精当的故事取胜,亦不追求逻辑的严密和哲理的深刻,精粹优美的文字间只有特定的人的微妙情绪在缓缓流淌、悄悄弥漫。正是铁凝的“不说”换取了无限丰富的言说、阐释的空间,小说的学理价值和艺术魅力恰渗透其间。
《永远有多远》——铁凝作品(1999)
《永远有多远》讲述的是一个北京胡同里青年女性白大省的个人生活:她七八岁时常被胡同的老人评价为“仁义”,长大后依然傻里傻气保持着自己的纯洁,她是那种“选择一个爱他比他爱你更厉害”的女孩。再加上骨子里乐于助人,所以,到头来也就多了无数的伤害。在她的成长经历和爱情道路上,连她最亲近、最依赖的人郭宏、关明羽、小玢、夏欣、白大鸣都时时利用着她的“仁义”,达到各自的目的。白大省一次次不断付出之后又在一次次不断的失去。在通篇的文字中,铁凝紧扣白大省这种不合时宜的"善良",并不时地用它来点缀距离时尚的遥远,从容的叙事中蕴涵灵动和大气。
《大浴女》——铁凝作品(2000)
铁凝的新作《大浴女》刚一出炉,被评论界看好是“逼近”“金布老虎”征稿标准的力作,布老虎编辑部也希望此书能成为两年来百万元征稿然而一直空缺的“金布老虎”新的得主。然而铁凝婉言谢绝。对于辛苦创作了三年的作品,她充满信心,也不愿使读者产生她是为得奖而创作的误解。而且,在作品研讨会上,仅印刷30本的《大浴女》也不过是设计简洁的“白皮书”。据说铁凝不满意布老虎丛书通常采用的封面,已修改了四次,最后铁凝自己找人设计。这在布老虎编辑部也是从未有过的。
《大浴女》在社会的大背景和家庭的小环境中,描写了女主人公尹小跳备尝艰辛的成长过程与情感历程:因母亲的红杏出墙和小妹的失足丧命,她背负了学生的精神负累,并疏远了与母亲的关系;妹妹尹小帆事事与她较劲,与其说是亲人,不如说是对头;她一往情深地痴恋着的大明星方竞,走近了之后才发现是一个只图占有不愿付出的大俗人……
作品像是用一个高倍显微镜,细切而又精微地透视了一个中年女性在各种因素羁绊下事倍功半的一生,并通过女主人公的经历与感触,重新审视并扣问了亲情、爱情与友情,深入揭悉了女性与男性、女性与时代之间难以谐和的内在矛盾。将思想深度和艺术力度合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