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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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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原创 作者: 王风 日期:2008/6/11 阅读:1682 次 【大 中 小】 A级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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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了你的美丽
才知道天使的模样
当你微笑着说一声“再见”
我仿佛失去了整个夏天第二天，我在课后给杜鹃打电话，原想向她说些慰心的话，不想杜鹃像是没有发生过昨天的事一样，热情地问我吃过早饭了吗?晚上睡得还好吗?蚊子叮哪儿了?唉!真倒霉，昨晚上睡的太死，腿上让蚊子叮了两个大包……谢天谢地，我的小天使又像从前一样快乐了。我约她晚上去湖边游泳，真想不到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吃过晚饭，我来冷饮店不远处的长椅上，看着店里的最后一位客人离去，杜鹃便飘到我眼前。我用单车驮着她，飞快地向湖边骑去。杜鹃的手顺势揽住我的腰，头紧贴住了我的后背，我能感觉到她呼吸的快慢，亦感觉到幸福就是和你最喜爱的人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湖岸很静，却有几对热恋的人在长椅上接吻，乘凉的人也很多，我牵着杜鹃的手沿湖岸向园子深处走，在一片茂密的竹林处停下，湖岸是人工用细沙铺就的银滩，在月色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柔软舒适。我和杜鹃迫切地脱掉鞋子，一起躺倒在沙堆里。我想亲吻她的脸，她却把脸扭到一边，说：“鸣哥，天真热，我们还是下水游泳吧!你等着，我去竹林里换上泳衣就来。”说完她起身向竹林走去。
过了一会，杜鹃从竹林深处踏着银色的月光走来，她面带羞涩，眼睛里含着微笑，那件米黄色的游泳衣把她优美的线条暴露得一览无余。我的眼睛被她那充满魅力的身躯所吸引，我欣赏她的美，感受她的美，为之惊异，为之赞叹，这女性的美是生命中的主题，是人类永恒不变的赞歌!可惜我不是画家，不能画下这幅青春女神的肖像；也不是诗人，用含蓄动听的语言来加以描绘；然而，即使是丹青妙笔，也不能画出她内在的美质；用尽世上精美的词语，也不能表达出她神圣高贵的尊严。我只能用一双世俗的眼睛，为这一瞬陶醉一生。我如在梦里一般，不能相信这眼前的少女的美比我所追求的偶像美更胜一筹。我愿分分秒秒厮守在杜鹃的身旁，永远做她膝下的情奴，为她付出我生命中的一切……
“一鸣哥，你想什么呢?还不去换泳衣。”
我茫然醒悟，为我忘情的举止而心神不安。
其实，来的时候我已把泳裤换好，只把外裤脱掉即可。我问杜鹃：“你经常游泳吗?”
“没有，不过小的时候在江边长大，多少也会一点。”
“那就好，我们一起游到对面那座小岛上你看怎么样?”我心里怀疑杜鹃的水性能在水中坚持多久，而对面那座小岛离我们足有一百米的距离，我常在学校的游泳馆里练习，但游泳不是我的特长。
“好啊!我们比比赛，看谁先游过去。我喊一、二，跳……”
还没等我做好准备，杜鹃便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我正惊异，稍候，便见水中浮出杜鹃的脑袋，还向我招手。也许对杜鹃的水性我用不着怀疑，或许比我的水性更强。我赶紧下水，向她前进的方向游去。我们像两条鱼，在水中畅游，月光那么明静地撒在湖面上，粼粼波光轻轻地晃动，我们远离对岸，听不到对岸游人的笑语了。我自始至终也没有追上杜鹃，她在水中比我更像一条鱼，灵活自如，快慢有秩，真不愧江边长大的孩子。等我们游到那座小岛上，都累的要死。直挺挺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心剧烈地跳着，鼻子和嘴巴都急促地呼吸。也许，人只有在这时候，才能分享到大自然的美丽，才知道这世界的可爱之处是在你付出劳动之后才有感触。
“唉呀!好长时间没……没有练习……游泳了，小时候我能一停不停地游过二百多……米的江面……”杜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真想不到……你游的这么好，我都要拜你为师了……”我说。
“好啊，以后……那……我们天天晚上来泳，一直夏天过……你说好吗?”杜鹃还真不谦虚地要收我为徒。
“再好不过了……等到这个夏天过后，你说……我游泳的本领会……不会超过他师傅?”
“哈……哈……徒弟那能那么快就超过做……师傅的，怕是你一辈子要做我的徒弟了…
…”“真的?我……真愿意一辈子做你的徒弟，就怕你不收我呢?”
过了好一会，我们的呼吸才均匀起来。
“一鸣哥，你说天上那是什么?”杜鹃突然问我。
“月亮呀，星星呀，这些都是我童年的朋友呢!”我如梦如幻地回答，去看那圆圆的月，小小的星辰，它们好像都在向着我笑，同我打着招呼。
“还有什么呢?”
她翻过身子，脸贴近了我的脸，我清楚地听到她心与脉搏跳动的声音。还有什么呢?瞬间划过天空的流星么?令人弦目的启明么?广寒宫中的嫦娥独自地哭泣么?吴刚轮斧砍着永久不倒的桂树么?我望着繁星点点的银河，望着银河两边的牵牛与织女星说：“还有牛郎织女正携手在鹊桥上走呢!”
“这只是神话中的幻想罢了，可我觉得，那月亮是人世间母亲们的脸，每次月圆，那些远在天涯的浪子都会仰望月亮，思念故乡，思念亲人，向她诉说心中的话，向她寄托心中的故事。每到这个时候，我不知悄悄地流了多少泪水，不知几回回梦还故乡……”杜鹃说到这里，声音有点沙哑。
她这样说着，我的鼻子就开始发酸。我不正是这尘世中的浪子吗?那高悬的月亮正浮现出母亲慈祥的面庞来。我不敢多想，怕无法抑制那份痛楚的感情。杜鹃已在轻轻啜泣了。我翻身去安慰她。她的晶莹的泪珠她像晨露浮在百合的花瓣上。
“杜鹃，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
“好吧!我最爱听你讲的故事。”她忽然像孩子似地忘记了乡愁，脸盘上浮现出迷人的笑靥。于是，我便讲叙了莎翁笔下那个永远充满浪漫色彩的爱情故事，当我讲到罗蜜欧为死去的朱丽叶痛不欲生的时候，杜鹃的眼睛里已充满了泪水，这泪水在我讲到罗蜜欧为情人殉情的时候也随之而下，显然，杜鹃的思绪已走进了我故事里。总之，她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美丽亦喜亦悲的女孩。
“假如罗密欧和朱丽叶能幸福地结合，那该是多么美好啊!我想人世间，唯有纯真的爱情最神圣，你说是吗?一鸣?”
是呀!怎么不是呢?可是，杜鹃，你哪里知道，我是怎样地爱你!我是怎样痛苦地执着地爱着你!为了你，心儿醉了千百次，心儿碎了千百次!真真地希望呀!有那么一天，我们永不记起那许多往事，永远做爱神膝下的宠儿。月亮呀!星星呀!我的心中的话你们都知道吗?我心中有一支歌呵，却只能保持沉默!我没有勇气在我心爱的人儿面前吐露真情，摆脱不掉这爱的牢宠对我的束缚。爱她，胜过了爱我的生命；爱她，我为她祈祷过千百次；爱她，我为她祝福过千百次!愿她的心永远是快乐没有忧伤!永远是青春没有衰老!永远是白天没有夜晚!可是，仁慈的上帝啊!今夜我见到了她晶莹的泪水，您能挽回您的过失吗?请为我心爱的人儿挽回她一度的痛苦吧!我的上帝!……月亮落下去了，星星疲倦地眨着眼睛，这个美丽的夏夜，我们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好像心中总有说不完的故事。可是，只有一句话，只有一个字，它在我心中燃烧了一个季节，在杜鹃面前，始终难以启口。
回去的一段水路，我们相互搀扶，游到对岸，杜鹃也像这天上的星星一样疲倦，我不得不把她送回住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孩，会孤身一人住在一所十分破旧的小屋里。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和薰黑了的帷帐低垂至床下，便是一张破旧的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些简单的日用品。
挨着墙角并排着两只皮箱，就是她拥有的全部的财富。难怪那天傍晚，杜鹃那么羡慕我的陋室，难怪她的衣裙单一，从不为自己化妆……
杜鹃，原谅我曾对你的报怨吧，要知道爱是多么自私，爱就意味着永恒的付出呀!爱叫我把你关进心底，从不许轻意地启开门扉；爱叫我把你的一切都进行监视，又叫我为你献出我的所有。我却是这么渺小，这么怯懦，不能改变你悲苦的命运，甚至不能满足你心中一个小小的愿望!原谅我吧，杜鹃，对于我的无知与过失!
我沉默不语，手里翻着桌子上的书，一本是唐诗，一本英汉字典，还有一本小说集，封面已经残破，又用牛皮纸糊过，像是巴金写的《激流三部曲》。另外几本是英语课本，杜鹃近来在学习英语。我打开那本很旧的《唐诗选》，发现里边用红笔和蓝笔做过不少标记，绝笔大部分写的是诗中的注解。蓝笔大多写的是对诗中的感受，而且笔迹不一，不像是一个人所写。
杜鹃见我翻那本唐诗，就问我：“一鸣，你喜欢读唐诗吗?”
我停止了翻阅，抬头看了一眼杜鹃，说：“喜欢读，你呢?好像也很喜欢?”
“你猜对了。在家乡的时候，我爷爷经常教我读唐诗，讲唐诗，许多唐诗我都能一字不差地背诵。”
“真的吗?!能不能背两首给我听?”
“当然可以。不知道你是喜欢杜甫的诗还是李白的诗?或者是初唐四杰的诗?”
“初唐四杰?”我一时记不起是那四杰。
“对呀!初唐四杰就是王、杨、卢、骆，你怎么忘记了。”
“哦……可我还是记不起来……”
“王是指王勃，他写的很有名的句子——‘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杜鹃还没有说完，我就抢着说：“哦!记起来了，就是写《滕王阁序》的那个王勃；杨是指杨炯，写过《从军行》；那么卢是指……”“卢是指卢照邻，写有长歌《行路难》，还有一首《曲池荷》给我的印象特别深，我背出来你听，‘浮江绕曲岸，圆影覆清池，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最后一位是骆宾王。”
我看着杜鹃，感到惊讶，看不出她对唐诗有如此深入的了解。
“看来你爷爷对唐诗是深有研究。”
“对。我爷爷原是乡里的秀才，杜鹃这个名子就是爷爷给我起的，说是唐诗里的。”
“哪一首唐诗，背来听听?”
“好吧!这个名子是从杜甫的《杜鹃》诗里取的，前四句是‘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
，涪南无杜鹃，云安有杜鹃’，你看杜甫写得这四句是不是很有特点，句句都有一个‘杜
鹃’?爷爷就给我起了个‘杜鹃’的名子，是不是很好?”我点头称是，又问：“这本唐诗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不是我买的，是我爷爷送给我的。书中那些标记红笔是我爷爷做的，蓝的笔记是我做的。”杜鹃对唐诗的了解让我感到惊讶。
我决定为杜鹃重新装修那所小屋子，让它变成一座舒适的小小宫殿，我心爱的人儿是这宫殿里的女王，我作她忠实的奴仆，随时听候她的派遣与使唤。在这里，将禁闭一切痛苦与忧郁，成为她最最快乐的地方。
“杜鹃，在这座城里你还别的亲人吗?”
杜鹃沉默了片刻才说：“一同来的还有我的哥哥，可是我们刚到这里时，人生地不熟，车站的人又多又乱，没想到我们就让人群冲散了，以后再没有见过面，我到处找他也不见他的踪影。我举目无亲，只好沿街打听有没有招工的公司，但我又不会别的，只好做餐饮，一连换了几家餐馆，才到现在的餐厅里干了几个月。开始不是干不惯，就是店里的老板太凶，有时看他们衣冠楚楚，实质上一肚子男盗女娼。有些客人也是满肚子花花肠子，你欲对他客气，他欲对你放肆。俗话说的一点也不假，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杜鹃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你可以告诉我，你哥哥的名字吗?日后我再帮你去找。你目前的工作自然不是很理想，但你必须掌握一门技术，比如学会公关，可以做文秘，或学会财务，可以当会计，过几天我为你联系一所学校，你用业余时间参加个培训班怎么样?”
杜鹃点了点头，临走时他才告诉我，她的哥哥叫墨君，会画画，常在街头帮人画像，也许还在这城市。杜鹃到街头找过他很多次，一直没有找到。我也不便多问，最后告诉她近几日来忙着收拾房子，然后和他告别。
为了杜鹃，为她日渐憔悴的容颜，我几乎不能有片刻的安宁，每天上完课，便向那所房子跑去，为桌子刷漆，为地面辅砖，为发黑的壁墙贴了白得耀眼的壁纸。然后又买来了新的桌子和椅子，在桌子上摆了梳子、镜子以及化妆的用品，作为杜鹃的梳妆台。薰黑的帷帐换成了崭新的，绿得像常春滕的叶子一样新，末了又把那盆开放不久的红玫瑰也端来，放在窗台上。这样，忙碌了几天，小屋子居然舒适明净了许多。
那天我忙到很晚，已经十点多了，可是还不见杜鹃回来。我的心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给望月楼餐厅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我再打，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子醉声醉气的回答：“什么?……找谁?……噢，找杜鹃小姐呀……干什么?回去?你……是谁?杜鹃小姐正忙着陪我们喝酒呢!今晚……不回去了……”
电话突然挂断，我心急如焚，用最快的速度向望月楼赶去，并在书包里放了一把锤子，预防万一。
园子的大门已关，我从小门进去，直奔望月楼大厅。大厅内空无一人，从二楼上传出一阵卡拉OK的唱歌声：“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这中年男人的声音像狼在嚎，听了让人恶心!就是这一句张大导演导出的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的歌词，有多少花季少女，因不能阻挡一些男人的诱惑，更准确地说是金钱的诱惑，往前走，走向这酒楼歌厅设下的陷井，连同自己的青春与人性一起葬送，不回头!
顺环形楼梯上二楼，我用力推开了这间包间的门，这眼前的景象让我难以置信，四男两女，在这间充满酒气和烟雾的房间里饮酒作乐，一个倒在沙发上手拿着话筒似歌非唱，另一个烂醉如泥倒在桌旁；另一对男女互拥相抱，推杯换盏；最后一个男人光着上身，正将杜鹃往怀里强拉，又将酒杯推到杜鹃嘴边让其强饮。杜鹃泪流满面，欲走不能。那男子依旧满口淫污之词，其姿态令人作呕。
我心急如焚，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将杜鹃从那男子怀中拉开，让杜鹃躲到我的身后。几个狗男女顿时一惊，其中一个男子摇摇摆摆站起身来，破口大骂：“混……蛋!那里的来的……野小子!不……想活了……”说着顺手拿起一个啤酒瓶向我砸来，我忙把杜鹃推出屋外，身子往后一闪，那男子往前一扑，正好扑在椅子上，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倒在地毯上，酒瓶也摔碎在地上；另一个男子也跟着扑来，我抬手一拳打在那家伙的脸上，只见那家伙“唉哟”一声也倒地上。我知道此地不能久留，赶紧拉杜鹃退出房间，将房门反锁，逃出望月楼。
慌乱中，不知不觉就回到杜鹃的那间小屋里。杜鹃看我时，发现额头和手背正在流血。还好，只是擦破了点皮，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擦破了。杜鹃为我用纱纸包好了手背，又用热毛巾帮我擦额头上的血滴，并心痛地问我：“还痛吗?”我望着杜鹃，摇了摇头，说：“没事。擦破一点皮。你怎么样了?”
“没……没什么……”，杜鹃的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她为我擦干净血迹后，转过身重整衣衫，梳理了头发。
“他们是谁?他们欺负你了?”
“他们是这家餐厅老板的朋友，本来晚班后应该回来，可老板硬是让我留下，说陪几个朋友喝酒，我说不会喝酒，可他们还是强拉着我去了包间，后来就对我动手动脚……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杜鹃十分委曲，扑到我怀里。
我心中愤愤不平，但又暗自庆幸，今天如果不是他们酒醉如泥，真不知该发生什么事。
这天晚上我没有离开杜鹃一步，杜鹃一直在流泪，我拥抱着她，看着她的脸，直到天亮。
杜鹃失了工作，我更加努力地去做我的那份工作，希望能多挣些钱，以便能为杜鹃交齐学费。不久，我为杜鹃联系了一家出版社，做临时性校对工作，又在一家广告专科学校为杜鹃报了一个学习班，希望她能学成之后，找到一份比较稳定、工资收入更高一点的工作。就这样，整个夏天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了。
立秋一过，天渐渐凉起来。这些天我为准备毕业论文，常去图书馆查阅资料，有一段时间没有去杜鹃那里，杜鹃却一有空就到我的陋室里来陪我。有时我写草稿的时候，杜鹃就帮我做饭、洗衣，我非常感激她，在论文完成后，杜鹃也常把校对稿拿来，我们一起校对，即可减少校稿时的枯燥，又可相互学习帮助；有时候因为出版社等着要稿，我就和杜鹃加班加点地赶时间，常常到晚上很晚，我或者送杜鹃回她的住处，或者我从她的住处一个人回来。
一天，杜鹃给我打电话，说社里又有一批校对稿，因社里的几个编辑出差，又有两个老编辑病倒了，有一本书等着清样，所以，让我务必晚上来一趟，我答应她一下课就去。
下课后，我来到杜鹃的住处，只见桌子上堆了一堆稿子和纸样，杜鹃正趴在桌子上逐字逐行地校对，因天气太闷热，她的上身只穿了伴白背心式的内衣，额头上的汗顺着面颊流到裸露的胸口里面，内衣的上口处已湿透，紧贴在微微隆起的一对半露的乳房上。下身是极短的黑裙，露着两条细长的腿，半躺半坐在床边，我进来的时候她竟没有查觉。
“杜鹃!”我喊了她一声，她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来，见是我，便温怒地笑着说：“哦!原来是你，进来也不敲一下门，吓死我了!”
“这也不能怪我呀，我进来的时候你的门也是开着的。”
“也是，都怪这天，闷得像蒸笼，一点风也没有。来，快坐，我这里有凉水，看你这一头的汗，赶紧坐下喝点水。”
我走到她跟前，把两瓶冰镇的矿泉水举到她头顶，让瓶外的露水滴到她的肩头上，并说：“不要关心我了，看看你自己热成什么样了吧!”
“哇!你真是好坏!快把矿泉水拿开……”
杜鹃抬起一只光滑的胳膊来阻挡我的戏弄，这才意识到自已半裸的上身正暴露在我的注视之下，脸色极为娇羞，顺手将轻纱似的上衣披在肩上。
我们并坐在床边，因为只有一张桌子和一盏台灯，她的光滑的皮肤时常触及我的胳膊，让我感到心颤和快感。累了的时候，我们都半躺半坐在床上，她的光润的小脚丫常碰着我的脚趾，让我的血液加快流动，加速循环，像是要沸腾。我忍不住看她的脸、眼睛和鼻子，心中难免生出些奇异的幻想。有时四目相视，更止不住地心跳如兔，杜鹃便将脸拧向一边，我便低头再去校对，却总是找不到刚才校对的那一行。困得不能睁眼的时候，我们轮流校对。杜鹃先睡两个小时，醒了，接着校对；接着我休息，醒了，我接着校对，然后杜鹃再休息。饿了的时，杜鹃就煮圆宵我们吃。我喜欢吃圆宵，这对北方人来说，吃南方的饭菜总是味儿不一样，更何况是杜鹃亲手为我煮做。这样一直坚持到第三天下午才交活，总算没有误时，社里还因杜鹃对工作的认真和负责，又为这本书赶出了时间，特意奖励了杜鹃200元奖金。杜鹃去菜市场买了鸡蛋、武昌鱼、鸡肉及蔬菜回来，说要庆祝一番，并说这来之不易的成果也有我的一半功劳。我帮她洗菜、摘菜，杜鹃动手来做。我真是佩服南方人的细腻，做起事来有条不紊，头头是道；做出的菜色鲜艳，鱼味清淡，心想，如能娶此女子做伴侣，此生足矣。
晚上我们做了好几个菜，满满摆了一桌子。刚坐下来要举杯畅饮，却不想停电了。幸好这里有前几天停电时买下的蜡烛，杜鹃找出来，把它插在空酒瓶上，我们又重新举杯。
“来，为我们的成绩干杯!”
杜鹃喝的是可口可乐，我喝的才是酒。我们很兴奋，一连喝了几大杯，我问杜鹃喝不喝啤酒，杜鹃说不喝，但可以喝点烟台红葡萄。杜鹃一连喝了四杯，脸色便红润起来。原来这红葡萄酒喝时没有什么感觉，但酒的后劲极大，喝后不过一个时辰，杜鹃便有点飘飘然。我也感到酒喝得有点多，头重脚轻，似醉非醉，烛光下看着这样一个妩媚女子，若隐若现，不知不觉走上前去，抓住她的小手，反复揉握，如泥鳅一样滑润。杜鹃欲言又止，任我戏弄。我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热烈拥抱她。用炽热的嘴唇去吻她的脸，吻她湿漉漉如两汪泉水欲滴的眼睛，吻她小巧的鼻子和那张酒一样醉人的小嘴。她的呼吸急促，头发零乱，胸脯一起一伏，轻纱般的上衣渐落，半双雪白的乳房似水中的沉浮不定的皮球，时隐时现。我近似疯狂，将她压在床头，又重新去吻她的眼睛、头发、白皙的脖颈及胸脯，手亦不由自主地抚摸她的身体……杜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完全忘记该怎么去做。她用力挣扎着，嘴里发出可怜的轻微的像一只受伤的小鹿似的呻吟：“一鸣……别……别这样……求求你，求你……”可是，她那少得可怜地力量却无法挣脱我的怀抱，像一只被抓获的猎物，发出最后的反抗，却终不能摆脱。
我忽然吮吸到一股苦涩的泪水，我从没有见过杜鹃这样哭过，她的鼻子微微抽搐，没有哭声，只是轻轻地啜泣，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那一汪深不可测的眼睛里不断地滚落出来。她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得红润，又由红润变得苍白，似乎没有一点血色……她完全没有了一点力量，她像是晕过去一样，眼睛紧紧地闭着，呼吸变得轻微。我完全停止我的疯狂，呆呆地看着她，又大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猛烈地摇动着她的整个身子。
“杜鹃!杜鹃!你怎么了?睁开你的眼睛吧，杜鹃!”我欲哭不能。
杜鹃紧闭着眼睛，大滴的泪仍像泉水一样流下来，红红的嘴唇正轻微地颤动，身体在抽搐。
我抱起她，在她的背后垫上枕头，又用被单把它垫高，另一件被单盖在她的下半身。我静静地等着她醒来，等着她对我的宽恕。
时间在这时刻好好像不再流转，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我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血液像是停止了循环。哦，杜鹃!你醒来吧!睁开你美丽的大眼睛，看一看我，看一看我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仿佛是三月的花败了又开，仿佛是一个世纪，结束了又重新开始，杜鹃微微睁开了泪眼，朦胧地无力地看着我，又将头拧向一边，然后，动了动嘴唇，说：“一鸣，你走吧!我不愿再看到你了……”，说完，又紧闭上了双眼。
我呆呆地立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杜鹃此时的心情。我错了吗?我反复地想着，我不能解释这到底是对是错，如果是错了，那么什么才是对的?感情的事往往说不清，也许我还不能完全地了解这个女孩子，她的内心藏着一些秘密，我并没有占住她的整个心间；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我蹲下身来，用手扶着她的肩头，内疚地说：“杜鹃，原谅我吧!啊!是我错了。你睁开眼睛吧，杜鹃!”
她依旧紧闭着眼睛，不再说话，眼睛里又涌出更多的泪来，泪水湿了一片被单。我悔恨地要死，轻轻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缓慢地站起身来，踌躇着，我知道此时已不能抚平她悲伤的心灵，我必须离去。我向杜鹃告别：“杜鹃，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我向门口走去，又回过头来望了一眼她的脸，我再无法控制我的感情，滚烫的泪水已涌出眼睑。说不清此时的心情是一种什么滋味，好像是打碎了的五味瓶，酸、涩、苦、辣、咸，味味俱全。“杜鹃，我走了呵!”说完，我拉开了房门，走出了这所小屋，又把房门闭上。我站在门外没有马上离开。天上的星星被乌云盖着，一阵清凉的风吹过，雷声轰轰地滚过天空，暴风雨即将来临。片刻后，我听见屋里传出一声嚎啕，杜鹃凄然地哭出声来。仿佛发生了地震，整个世界在我的脚下颤动。我冲了进去，把她扶起来，紧紧地揽在胸前。她大声地哭着，像孩子失去了妈妈，像一只爱伤的孤雁，发出悲哀的鸣叫……足有半个时辰，她停止了哭泣，用手表示让我放下她，又表示我坐下。我坐下来，她伸出发凉的小手，握住了我的手，说：“一鸣，对不起……原谅我……你能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杜鹃，你没错，都是我错了……你讲吧，我听着。”
“那么你先来听一段我的往事吧!它埋在我心底已经很久了，从没有对谁提起，也不想对谁诉说，但我只想对你说，在湖心岛的那天晚上就想对你说，可是……我没有。我向你说，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惟有你最能理解我，也最值得我信赖，因为我们之间和我们周围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是那么出乎意料。我越来越看不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么让我怀疑，我所寻求的答案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是一个不幸的女孩，也是一个孤独的女孩。当我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的时候，已被那个没有和睦，没有爱与温暖的家庭所抛弃，甚至从不记得妈妈的怀抱有多么温暖，妈妈的面孔是多么慈祥，她便过早地离开了我。有人说她和爸爸离婚后就和一青年人远走高飞了，有人说在我刚刚出生的时候，爸爸爱上同单位的另一个女人，并经常带那女人回家风流，把我和妈妈撇在一边，死活不管，要知道那时候妈妈刚刚生下我不到一个月，而且又大出血刚好，身子很虚弱，又得不到照顾和营养。他们说妈妈受不了爸爸的侮辱跳岷江自杀了，也有人说她一直住在重庆，总之，我从不记得妈妈的模样。我被寄托在离开市区很远的一个小镇上一对老人家里。每月只能领到爸爸寄来的很少的一点抚养金，我至今不知道那对老人和爸爸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抚养我。我叫他们爷爷和奶奶。爷爷在镇上一所小学教书，奶奶在家里照看我，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们对我很关心，教我学说话，教我学走路，教我怎样去做人，等我上完小学的时候，爷爷去世了。从此只有奶奶一个人每天送我进学校，为我做饭。每当放学回家，奶奶总是把热好的饭菜端给我吃，并教会我怎么炒菜,蒸饭，甚至怎样缝衣服……别人家的孩子都在野地里做游戏，惟独我呆在屋子里掉眼泪。奶奶不让我同他们一起玩，是因为怕我受委屈。她总爱给我讲历史故事，讲古代女杰的故事，给我弱小的心灵带来了无限的幻想。可是，在我念完中学的时候，有一天，爸爸忽然从城里赶到小镇上，让我回城里的那个家，并骗我可以到城里上重点高中，我死活不去。后来奶奶劝我，我让爸答应我，过两个月后就把奶奶也接去，爸爸假惺惺地同意了。临走时奶奶把一个红包偷偷地塞到我的手里，并把我送出好远好远，我哭了一路。“然而，更悲残的命运还在后边。爸爸骗我回家并不是让我上重点高中，而是让我嫁给一个富商，他从中既可以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又可以在官道上步步高升，而全然不管他女儿的死活。不!或许我在他心中早已不是她的女儿了，只是一件活着的商品，等长大后听候他的发落。我誓死不从。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那个富商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他的年龄甚至比爸爸的龄还大。那天我正在家看书，爸爸回到家说：‘鹃鹃，来客人了，快来见见你周大哥。’我去拜见这位‘周大哥’，但我不知道他是爸爸的什么客人，明明比爸爸的年龄还大，却让我叫他大哥，叫他大伯或者更合式。那天我很高兴，帮爸爸炒菜、做饭，饭菜做好后，爸爸和‘周大哥’一起喝酒，让我也喝一杯，我怎么也不想喝，最后‘周大哥’说：‘她还是丫头，喝我特地给鹃鹃带来的饮料吧’，说着从包里取出瓶一米黄色的‘饮料’，给我倒了一杯，我偿了偿有点酸甜，但比起酒来要好喝的多。我只喝了一杯，头就晕得厉害，爸爸说：‘鹃鹃困了，到屋里睡觉去吧’，就扶我到了里屋，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当我睡来的时候，我发现那位‘周大哥’竟同我睡在一个被窝里，我羞得要死。我知道发生了什么，痛不欲生……我喊爸爸，可爸爸早不知到哪里去了。那老头一脸坏笑，说：‘鹃鹃，你爸爸把你许配给我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丈夫，你就是我的老婆。我有很多的钱，可以让你幸福地过一辈子……’我又打又骂，但一切都已经注定了，命运竟是这样无情，那年我刚刚十六岁……”
窗外乱起了大风，窗子在风中哗哗直响，闪电过后，震天动地的雷声完全掩盖住杜鹃细微的声音，她不得不停下来，我去把窗子关好。
杜鹃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她内心的往事和痛苦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理解的，我亦不能。我把一杯水送到杜鹃嘴边，杜鹃喝了两口，又接着说：“我想到了死，但我想起了我那没有见过面的妈妈，幻想着有一天回到她的身边，还有把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奶奶。我活了下来，为了躲过以后更可怕的后果，我想逃离这个事非之地。有一天夜里，我跳上了一条商船，顺流而下，从此流浪在某座城市与乡村的街头，不知道什么地方是家，哪里是我人生的归宿。但我没有离开重庆，我还幻想着有一天能找到我的妈妈。
“可是，连妈妈的模样都记不清的我，怎么会轻易找到她呢?临走时奶奶塞给我的钱，很快花完了，我肚子里饿得厉害。傍晚的时候，在街头我看见一个为别人画肖像的青年人，一脸络腮胡，看上去更像半拉老头，他旁边的皮包里露着饼干和面包，此时，我忘记了一个女孩子羞怯与内心的恐惧，拿起那包面包转身就跑，没想到我的胳膊却被他的一只手抓住了。
他没有责备我，却很耐心地问我：‘你饿了吧?’，我点点头。‘坐下吃吧!那里有水。’他让我坐下，又从饭盒里拿出米饭和菜来给我吃。我不再跑，便吃。很快地吃完了他的那一顿晚饭。皮包里已经空了，他问我还饿不饿，我说饱了。他又说：‘你回家去吧，这么晚了，你的妈妈一定为你着急呢。’我站着不动。他又问我：‘你要画像吗?’我摇摇头，嗫嚅着说：‘我已经没有家了。’说完的时候眼泪已悄悄地流下来……
“他也像我一样，四处漂泊，靠手中的画笔维持生活。他比我大八岁，个子不是很高，由于长期在外，风餐露宿，他的脸又瘦又黑，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他对待我像小妹妹一样，生活上处处关心我。他为我经常地挨饿，他为我经常地受冷，他为我吃了很多苦头，本来，那一支画笔只能养活他一个人，仅仅能解决他一个人的生活来源，加上我，对他来说更是雪上加霜。从此，我发誓，只要他活在世上一天，我便要为他去多活一天。我情愿为他献出我的一切，甚至生命，即使他对我百般凌辱与虐待，我也甘心。可是，他曾没有责备过我一次，从没有对我有粗暴与越轨的行为，这更增加了我对他的感激与敬重之情。
“一年之后，我们乘上东去的客轮，顺江而下，到过沿江的好几个城市，经历的苦难岁月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又过了一年，我们乘上了北去的列车，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下了火车，在杂乱的人流中，我们失散了。在车站找了他两天，一直不见他的影子。这时，我身上没有一分钱，肚子里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必须去找一份工作，来维持生活，要不然就得沿街乞讨。
“我彳亍在街头，鼓起勇气，敲响了一家饭馆的门。过了很久，走出一个油头大耳的男人来，很凶地打量着我，‘有事吗?’他那么粗声粗气地问我，我的心都快跳出胸口来了。我惊慌失错，告诉了他我的想法，他却对我说‘我们这里不用人，快走吧!’，说完便用力地关上了房门。我只好去问第二家，第三家……得到的是同样的回答。那天天气冷得厉害，单薄的衣杉给我带来了极大地痛苦，我拎着两只沉重的破旧的皮箱，踟蹰在茫茫的夜色里……”
杜鹃说到这里，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仿佛又在经历那个不幸的夜晚。我也好像看见一个文弱的女子，提着沉重的行囊，在深夜的街头坚难地走着。那个街头的青年画师正蹲在地上作他的画，神色是那么淡然，面庞是那么黧黑，头是那么蓬乱。那炎炎的烈日，那阴霾的天庭，那墙角处枯萎了的小草，那暴雨后凋零了的花瓣……这些都一一闪过我脑海，仿佛自己也变作一只蜗牛，背上是沉重的背壳，正缓慢地十分谨慎地走着我的路……
我看她吃力地说着话，便再次把水杯送到她的嘴边，她只喝了很少一点，这时窗外的雨已经下得很大，雨滴狠狠地敲打在窗玻璃上，溅得粉碎，树叶沙沙作响，石板沙沙作响，盖在房顶的雨布噼噼叭叭地响，脸盆在雨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切阻挡风雨和风雨相对的物体都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这种声响与其说像贝多芬的第五命运交响曲，倒不如说是大地对暴风雨的诅咒与呻呤。“第三天午后，我遇到了一位老妈妈，她问我做什么的，我说什么也没有做，很想找一份工作，一直没有找到。她看我挺可怜，把我带到家里，让我洗了把脸，从厨房端了一碗大米粥，又拿了三个馒头和一碗剩菜，我三口就把那碗粥喝光，又接着狼吞虎咽把馒头一扫而光，老妈妈看着我吃饭的样子都惊呆了，又去给我盛粥。饭后，她把我带到一家洗衣店，在那里，开始了我的第一份工作。那是一个很大的杂院。院子里还有七八户人家，同我住在一起的有两个女孩子，她们都比我大，总是嘲笑我“四川辣子”。每天除了冲洗大堆的衣服外，还要做饭，擦地板，倒拉圾……虽然又忙又累，又受着她们的欺辱，但我已经十分满足了，因为靠自己的双手能填饱肚子，每月还有六、七十元的工资。
“一年又将过去，依旧没有听到他的一点消息，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这座城市里?我经常这样想，梦里常看见他背着画夹远远地向我走来，醒来后只有窗外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我并没有悔心，我想，总有一天还会回到他身旁。年底的时候，我用积赞的钱买了两件新衣，为这一年来的忙碌、焦心而有这微薄的收获感到舒畅。有一天我从外边回来，发现那间屋子里乱的要命，箱子都开着，床上床下都是零乱不堪的衣物，放在箱子里的钱和新买的衣服都不见了，那两个女孩也不知去向。我惊呆了，心像恶魔的利爪扯碎了似的，很久才从昏眩中清醒过来。但我没有哭，连一滴眼泪也不曾掉，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过了年，我就离开了那家洗衣店。后来去了几家餐厅当服务员，最后来到那家望月楼餐厅当招待，处境总算好了许多。
“我始终没有忘记墨君，经常地为他流泪，经常地守着一盏孤灯，从夜里流泪到天亮……我多么希望能遇见一位知己啊!在这样的处境中，哪怕有人给我一个真诚的笑脸，或是诚心地对我说一句安慰的话也好，可是，没有。都没有。有的只是玩弄别人感情的商客!有的只是衣冠楚楚的伪君子!!有的只是借女人的脸蛋作自己称心一笑的无耻小人!!!有的只是利用女人怎样发财赚钱的黑心鬼!!!!一切笑容是那么虚伪，一切品质是那么低劣，一切的苦楚对谁诉说!?而能对我以诚相待的墨君已离我远去，不知去向，我所能倾心相诉的墨君呀!你又在哪里!?真想让这一切都结束，让世界多一份清白。我如果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也许一切都不会这么发生，可是我来了，以一颗弱小的心灵，以一份微不足道的生命力，在这茫茫的尘世中挣扎。我已经疲惫不堪，多么想有一天能在温煦的阳光下，无忧无虑地漫步在春天的田野上啊!哪怕是只有一天，或者更少的时间也好。可是，这炎热夏日里，我依旧感到很冷，很孤独……
“当我认识了你，一鸣，仿佛寻找到一缕阳光，在你身上发现了新的希望。这希望就是你对我的慰藉与鼓励，就是你对我的帮助与诚意，是你对新生活勇敢地挑战与追求，它给了我新的欢乐与忧伤。当你把我作为恋影，向我诉说衷情，当你袒露胸怀，向我表示爱意，我的心里非常难过，内心充满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每次看见你清瘦的身影，我总是为你耽心，为你祈祷，祝你平安；当你拥抱着我，看见你乞求的眼神，便不能阻止你对我的请求；我更理解你，并满足你的欲望，也许你能从我这里找到一种心身上的快乐与安慰，除此之外我便无能为力。我喜欢你，甚至产生过有一天我能嫁给你的想法，但我无法忘记墨君，曾经许下的诺言在我心中根深蒂结，如冰，如石，不能融化，不能破碎。而你，一鸣，我的心知，我又怎么能伤害你的心呢?一鸣!好一鸣!你能原谅我吗?你能理解我吗?难道这个世界上，你不是我惟一的知己吗?一鸣!?”
……
风渐渐地小了。雨渐渐地小了。窗外一片寂静。屋内烛光晃动。腊烛流出的泪凝结，再凝结，成为一尊雕塑，片刻又在烛光中化作一片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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