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霜冷,露白。 行人稀少,车辆不多。窗玻璃蒙着湿漉漉的水汽,模糊了窗外的风景。这是早晨七点零八分的上海。 其实,窗外也没有什么风景。一些树,一些房子,还有一些枯叶,缭绕在无人的街头。 七点零八分,对于我的习惯来说,算是一大早。 一大早,我坐在湿漉漉的窗前,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今天是该休息的日子,忙活了一周,本该好好睡一觉,补充一下不足的睡眠。可是我坐着,两眼看窗外。其实,窗外什么风景都没有,七点零八分的上海早晨,对于这座繁华的都市来说,也算早了点。 清冷的天,冷落了都市里的人。生活就是这样,没有阳光的早晨,不算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很多人都这样以为,阳光下有温暖,会把心情,晒得美好起来。而偏偏,在今天早晨七点零八分,我坐在窗前的时候,阳光却没有打上我的玻璃窗。我一天的美好部分,就这样结束在一个偶然的七点零八分。 怪不得这个偶然的早晨,梦刚醒,昨夜的梦,刚清醒。我满脸是水,和窗玻璃一样,湿漉漉的。我不敢肯定,这水,是泪水还是露水。其实,以一个男人的智慧,并不难分辨。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是男人,我不会轻易掉眼泪,即使有流泪的欲望,也要把水灌进肚里,只为不让人看见。 我抹掉满脸的水,我不想告诉你,这究竟是什么水,只为了保持一点男人的尊严。只因这之前,我还没尝过哭的滋味。 我仔细打量七点零八分的上海早晨。隔着水汽,这个熟悉的环境,有点朦胧和暧昧。说不出感受,道不明滋味。 我伸出食指,在玻璃上画画。我想画出昨夜的梦境,还有梦境里开出的花。指尖触碰的地方,清晰地映射出窗外的生活。我停住了,看见被指尖划过的空白处,滴下几行清澈的水。我不知道这是露水还是泪水,至少以我的智慧,我无法分辨。 窗外开始有人声,开始有车水马龙的响动。我在窗前。梦醒的时候,人不会一步就走出梦境。就像在伤口里,一步跨不出悲伤。 隔着玻璃,我和七点零八分的早晨对峙。玻璃的两边,一半是现实,一半是幻觉。孰是孰非,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说得清。 其实,我在窗前已经坐了很久了,从昨夜到现在。 昨夜的月光很美。它偏偏在我躺下准备睡觉时,照到我的床前。月亮离我很远。月光和我无关,也已经很久了。我平静地生活,努力工作,然后享受天伦之乐。我已经忽略了月亮和月光,总以为那是年轻人的事了。我知道月光下会发生很多浪漫的事,而我已过了浪漫的年龄。这怪不得谁。 谁能想到,三十多年后的昨晚,月光把我的黑屋照亮。那样的白,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我是男人,我不可能面对这样动人的月光,装作无动于衷。 我睡不着。我预感到夜里一定会发生什么。夜里,真的发生了。 我梦见了五片花瓣的紫丁香。 书上说,这是爱情来临的征兆。究竟是哪本书上说的,我不记得了,可我还是相信书上说的。我打小受到的教育,就有这样一种说法,书是人类的良师益友。在这个尔奸我虞的世界里,我不信书,还能信谁呢。 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还小,连情窦初开的年龄还未到吧,只是懵懂的开始懂得。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找有着五片花瓣的紫丁香。从懵一直找到懂,从小一直找到现在。我都没找到,却已经结婚了。懂与不懂之间,是希望和绝望的两极,就如我坐在窗前,玻璃的两边,就是两极。 可是昨夜不同,三十多年的夜,就是昨夜不一样。 月光洒在我的床上,照亮我的睡眠。生活因此而变了模样。 闭上眼,看见月光,那里藏着五片花瓣的紫丁香。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月光里。只因爱情来临。 爱情突然来临的时候,我看见白色的月光下,紫丁香绽放。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五片,我数着花瓣,不多不少,正好是五片。预感有时候真的不可思议,绝望的爱情,在梦里,真的发生了。 我迫不及待,迎接爱情到来。我坐到窗前,好让自己和月光,再亲近一点,哪怕只有一米的距离。我知道,一米的距离,其实很不容易。缘和份之间,一米也许就是千山万水了。我坐在月光下,等待爱情来临。 就这样,从昨夜到现在,我在等待,三十多年后的一大早,爱情突然来临。 现在是早晨七点零八分。对于我的习惯来说,七点零八分应该算是一大早。那是昨夜,我坐在窗前,一直坐到早晨七点零八分,直到月光消失。 我泪流满面。 对着潮湿的窗玻璃,我不承认,昨夜我泪流满面。玻璃和我的脸,一样的冰冷,一样的湿漉。玻璃见证了我昨晚的梦境,它一定看到,五片紫丁香在月光下盛开的模样,否则,只经过一个同样的夜,它怎么会和我一样潮湿。 我的手指,还在玻璃上滑动。我擦着玻璃上的水。手指,因和水的触碰,而洁净起来。心也洁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