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前絮语
“七老八十学吹鼓手——不知艰难”。这把年纪竟还写起文章来,有朋友不能理解。有说:“有时间不去赚钱,没完没了的敲电脑,你傻也不傻?”有人笑话:“土埋半截还想出名!”更有朋友笑我:“戆头”。
三年时间去教孩子学画,是会有笔不菲的收入。可是为了排忧、解闷、消遣、练脑,宁愿不要那收入。“事去千年犹恨速,愁来一日即知长”,不通过敲敲打打消磨愁闷难消呵。
断断续续写了些散文杂文,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说不清道不明,不知道究竟属于哪种“文”。自我贬一句:“非驴非马”。
我想,散文不就是“散散的文,想到哪里便能写到哪里的文”,杂文不就是“杂七杂八的文,爱写什么就写什么的文”。
后来看到些说法:杂文应当“爱憎分明”“切中时弊”“富有寓意”“妙趣横生”,杂文还分成“大声疾呼”“涓涓细语”“旗帜鲜明”“隐晦曲折”,那么复杂呀!七老八十的人搞不清楚。干脆,信手写、不理会,既然已经上了马,也不好随便下马了。
一“落难”朋友告诉我,从前年代杂文是碰不得的文章领域,许多人为写杂文落水深火热中。红旗飘扬、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可地雷处处有,陷阱常常现,稍一疏忽不踩地雷也得落陷阱。
他写过一篇几百字的《谈唯唯诺诺》,是听上级领导报告后的学习心得体会;不料风云突变,没等公开发表就一阵疾风暴雨迎面而来,戴了顶“帽子”几十年战战兢兢直不起腰板。
他还告诉,世上就有爱埋地雷和挖陷阱的人,随时窥测人家的心灵,发现人家的“狼子野心”,巴不得弄顶“帽子”给人家,硬说这是“影射”,那是“指桑骂槐”和“醉翁之意不在酒”。
连“拍马屁”这类字眼也会惹祸。奇了,几千年的历史和现实存在,有如此事却偏偏不能如此说,有如此事却偏偏不能如此写。
有人说是因为有些人爱“心怀鬼胎”“对号入座”“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不信有此般傻冒,快躲得远远的,反而主动出面认领。
不料真有傻冒,自己咋咋呼呼、 大声嚷嚷的。一天午睡时居然寻上门来了:
一个戴墨镜瘸腿的黑壮汉堵住我,问我是不是叫“带雨的云”。我很奇怪,他怎么认识我的?不过我很高兴,也许是欣赏我的文章,想说几句恭维我。
不料瘸腿黑汉忽然胀紫了脸,把眼镜取下,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纹丝不动。原来他把眼镜取下来是为了叫我看他那鼓暴的眼球,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没有脸红心跳,从来和他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知道我的网名可能是文章的事。
写文章不过是消遣,没具体写谁,连赵钱孙李几个字都很少。不料那瘸腿黑壮汉居然能对号入座,说出哪一篇是写他的,哪一篇又是写他上司的。
我一再声明是瞎编的。那瘸腿黑汉非常固执,硬说形影不离上司的马屁精便是他,靓女挽着胳膊踉踉跄跄的胖老头便是他的上司。
他疾言厉色,还要拿我是问。我把瘸腿黑汉扯开:“小声点,我真的没写你,也没写你的上司,千万别自己扯上,大街上人来人往,瞎嚷嚷被别人听见,岂不把自己和上司的名声搞坏了。”
这人真是自作聪明,我自己写的都不知道是谁,他反倒“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我说是写些闲言碎语,又寻寻闲趣,再写写梦境。不料他更火了:“好呀,你这臭老九,连做梦也在骂我挖苦我,我和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他抓住我的衣领不放。
……啊,原来是场恶梦。前些天看了《日出》,戏里的黑三竟成了我梦里那红大汉。
倒霉,我一身湿漉漉;赶紧冲澡,擦了许多肥皂,让泡沫把我身上的晦气冲净。
听说从前年代倒是有自己对号入座的,洪深先生便常遭围攻;人物姓张,姓张的和他过不去,人物姓李,姓李的刁难他。那是40年代,当时的官员多是“一行书不读,身封万户侯”。难道现在……
有朋友问我写了那么多,知道不知道散文和杂文有什么区别。考我呀?对不起,我肯定考不及格,只略微有一些体会。
散文喜欢“装嫩作秀”,爱好“故作多情”,心仪“多愁善感”,时兴“倾诉柔情”;杂文则是一片对弱者的深深同情心,对底层的不平命运者义愤情。
细想想,确实也是自讨苦吃,日子安安定定,七老八十了还忙乎什么文章,害得白日也做恶梦。凑满三百篇便坚决歇笔。歇笔前为三年的快乐与辛苦自我“打油”一首:
快快乐乐写作文,认认真真抒心情;
颤颤巍巍敲电脑,黑黑白白寄余生。
日日夜夜忆旧情,敲敲打打没个停;
痛痛快快放下笔,消消停停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