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中国批准建设首个国家公园—黑龙江汤旺河国家公园。一年过去了，这座中国目前唯一的国家公园建设进展如何？汤旺河区区长刘学进接受记者专访时表示:“给我十年时间，汤旺河将被全世界知道。”

一年前，中国批准建设首个国家公园—黑龙江汤旺河国家公园。一年过去了，这座中国目前唯一的国家公园建设进展如何？近日，记者亲赴小兴安岭南麓，实地探访这块素有“红松故乡”美誉的原始森林区。汤旺河区区长刘学进接受记者专访时表示:“给我十年时间，汤旺河将被全世界知道。”

8 月底的东北黑龙江已略显寒意。一出汤旺河火车站，扑鼻而来的便是清新舒适的空气。一条风景秀丽的长河在眼前展开，这便是汤旺河，汤旺河区正是因河得名。汤旺河区并不大，从火车站出来走上10分钟，就能到达汤旺河区中心——区政府所在地。周日的清晨，沿路有好几个正在打扫的清洁工人，马路上干净得连片落叶都没有。

在汤旺河区旅游局局长马胜利的办公室里，最醒目的地方挂着“国家公园”授牌牌匾，匾上一尘不染，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桌上是一份批文，文件纸的角已经皱起来了，可见曾被翻阅多次。马胜利打开批文，递给记者，“你要不要看一下？”

这是2008年10月14日的一份批文，上面写着：“经过环境保护部和国家旅游局联合批准，我国第一个国家公园在黑龙江汤旺河正式挂牌成立。”

拿到批文后，汤旺河区区长刘学进立刻在区文化宫组织了一次千人动员大会。站在台上，刘学进情绪有点激动，他大声地念道：“作为一名汤旺河人，我们要爱护自家的家园，保护国家的生态。”他把倡议书亲手发到每个人手中。“来的群众也很激动，自己的居住地成为了国家公园，他们很自豪，都跟着我一起喊。”那个刹那，刘学进一生难忘。

1872 年，世界上第一个国家公园——美国黄石国家公园建立。此后，国家公园在世界各国迅速发展，如今已在全球200 多个国家和地区建立了近1 万个国家公园。

按照西方各国通行的解释，国家公园是指国家为了保护一个或多个典型生态系统的完整性，为生态旅游、科学研究和环境教育提供场所而划定的需要特殊保护、管理和利用的自然区域。

100 多年后的今天，中国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公园——黑龙江汤旺河国家公园，这也是我国目前唯一一个国家公园。消息一公布，位于中国版图最北边的汤旺河一夜成名。

每立方厘米空气含氧离子5 万个

环境保护部和国家旅游局划定的国家公园范围，几乎涵盖了整个汤旺河区。据马胜利介绍，“全区总面积约2153 平方公里，人口近4 万。批下来的公园面积就有2153.51 平方公里。”

汤旺河区地处小兴安岭南麓，是黑龙江省伊春市下辖的一个区，离伊春市有100 公里。汤旺河山峦绵延起伏，山高树密，有红松、落叶松、云冷杉等珍贵树种。明清时期，这里即为鄂伦春等少数民族生息游猎之地。“我们这里的植被覆盖率99.8% 以上，每立方厘米空气含负氧离子5 万个左右，是天然的氧吧。”马胜利流利地说出一长串数字，带着藏不住的自豪。

从汤旺河城区开车10 分钟，就能到达汤旺河国家公园最重要的景区——林海奇石风景区，这也是目前开放给游客的景区。“到整个国家公园建设完成后，我们一共会有两条环线，十大景区。”马胜利说。

购买一张90 元的林海奇石门票后，便可以步入中国北部的原始森林区，触摸那些参天大树，品味经过上亿年形成的天然石林。景区的门口，挂着好几块牌子：“国家森林公园”、“4A 级风景区”、“国家公园”等。

相比人们熟悉的森林公园、自然保护区，在中国，国家公园还是一个新鲜的名词，“国家公园既不同于严格的自然保护区，也不同于一般的旅游景区。相比之下，国家公园通常具有保护、育乐、富民多种功能。”天津达沃斯巅峰旅游规划设计院承担了汤旺河国家公园的规划任务，在初稿里，给“国家公园”下了这样的定义。

自然保护区重在保护，森林公园重在游玩，而在最早提出“国家公园”这个概念的美国艺术家乔治·卡特林心里，“国家公园”更像是一块原始的乐土。“它们可以被保护起来，只要政府通过一些保护政策设立一个国家公园，其中有人也有野兽，所有的一切都处于原生状态，体现着自然之美”。

早在汤旺河之前，中国已经有不少以“国家公园”为名的景区，比如2007年成立的云南香格里拉的普达措国家公园，和刚运营不久的梅里雪山国家公园。但实际上，这两家公园都是当地政府成立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家级公园。

云南普达措国家公园风景秀美，有大片的天然牧场、高山湖泊和原始林区。在区长刘学进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本《香格里拉的眼睛：普达措国家公园规划和建设》。前段时间，刘学进特地带队去了一趟普达措，买了这本书回来，为建设汤旺河做参考。

那为什么会选择汤旺河作为中国首个试点的国家公园？而不直接选择已经有了两年多运作经验的普达措？

“更大的考虑在于汤旺河的生态完整性。汤旺河可以说是地球基因库，一是生物的多样性丰富；二是森林覆盖率高；三是地质地貌很特殊，有原始森林，又有上亿年形成的石林。这些原始的状态都保存下来了，可以作为一个教育考察的科学基地，不完全是供游人游玩。”刘学进介绍道。

汤旺河国家公园另外的两个景区——风灾遗址和火烧基地，是大自然的活标本。在风灾遗址，记者看到一个惨烈的现场。这里原本有一片珍贵的汤旺河红松母树林区，2008 年8 月5 日，一场大风把这里所有的红松都拦腰截断了，无一幸免，其中最粗的一棵红松有好几百年的历史。红松是东北珍贵的树种，很难通过人工种植存活，这片母树林的消亡，损失重大。“我们把这个现场围了起来，不去动它，把它的原始状态保留下来。让大家知道，森林被人为过度砍伐破坏后，形成孤岛效应，没办法和自然抗衡。”刘学进说。

这样的警示风景，在其他的公园是没有的。2008 年，国家环保部、旅游局希望能确定一个真正的中国国家公园，在我国引入国家公园的理念和管理模式，同时也为了完善我国的保护地体系。他们选了很多地方，在全国各地试点考察，也去了普达措、汤旺河好几趟，最终还是确定了这里。

“我们没有刻意去争取。”刘学进认为，汤旺河能做到第一是实至名归。“这里风景很美，可以给人以精神上的享受。此外，以前汤旺河是鄂伦春族、满族等少数民族的聚居地，你在其他地方很难看到这样的遗址，又有文化上的意义。来这里，你可以徒步，游戏，受启发。所以它最符合标准，是个综合性的国家公园。”

期望第一部国家公园法案

40 岁不到的马胜利带着记者爬坡，他的体力很好。“我能用15 分钟跑一遍，你敢不敢和我比？”马胜利指着记者刚花半个小时走过的山路说。突然，他看到不远处的树丛里，躺着一只被丢弃的矿泉水瓶，他捡起来，丢进旁边的垃圾筒里。

尽管区长刘学进一再强调，汤旺河成立国家公园，最大的意义是保护好难得的原生态，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但游客们的到来，不可避免地带来负面影响。8 月29 日这一天，林海奇石景区接待了2000 多名游客。这些游客在山上留下了不少显而易见的“印记”：水瓶、馒头、纸张、水果皮。马胜利就这样捡了一路。

达沃斯巅峰设计团队的成员之一、北京林业大学教授栾晓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和以往人们所熟悉的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的概念相比，国家公园并不是完全的保护，同时也侧重于发展。

发展就会造成对环境的破坏，“保护和发展”，一直是国外各大国家公园遇到的难题。在美国，几乎每个国家公园都有一个专门的管理委员会，一部独立的法案。比如黄石公园，便有《黄石公园自然及野生动物保护区法案》。通过独立立法，根据每个公园不同的情况进行管理，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1965 年美国国会通过了《特许经营法》，要求在国家公园体系内全面实行特许经营制度，即公园的餐饮、住宿等旅游服务设施向社会公开招标，经济上与国家公园无关。国家公园管理机构是纯联邦政府的非盈利机构，专注于自然文化遗产的保护与管理，日常开支由联邦政府拨款解决。

英国湖区国家公园是英格兰和威尔士的11 个国家公园中最大的一个，也被认为是风景最美的一个。英国湖区国家公园管理委员会战略规划及立法顾问专家卢旺·罗宾逊（Rowan Robinson）在接受《外滩画报》采访时说，在应对发展和保护这方面，湖区成立了专门的委员会（国家公园管理委员会），由委员会来协调当中的利益。

“我们每个月举行例会，讨论各项决定，比如有哪些建筑需要整修，哪些地方污染较严重以及如何解决等等。对于野生动物的保护，有野生动物的国家公园也会制定相关的条例，比如禁止猎杀、禁止喂食。因为长时间喂养这些动物，会让它们丧失捕食的能力。”

湖区委员会在制定条例上还会尽量具体化细节化，“例如我们会减少商铺的开设，减少建筑的破坏和再建造。”此外，英国国家公园协会也会参与到其中来，为了保护国家公园的利益而向当地政府提出立法方面的建议和意见。

但在中国，目前还没有与国家公园相关的法律。同时，国情的特殊性使得汤旺河暂时不可能出现一个非政府的管理委员会。在汤旺河，区政府和林业局就是同一套班子的人在运作，区长刘学进同时也身兼林业局局长。所以汤旺河国家公园实际上是政府在管理。“我们又是政府，又是企业，这是特殊体制。国家公园的钱都从里面出，无所谓从企业出，还是政府出。”

如今，拥有第一部以汤旺河命名的国家公园法案，是刘学进和马胜利的心愿。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苏杨博士看来，这个心愿的实现，还需要漫长的时间。苏杨也参与了达沃斯的设计团队，共同帮助制定《黑龙江汤旺河国家公园发展总体规划》。

中国已经有自然保护区条例和风景名胜区条例，但始终没有相关的正式立法。“2004 年，国家曾打算确定设立一个保护区域法，但难度非常大，一直到现在都通不过，中国的各类遗产体系各不相同，很难融合在一起。”苏杨说，对于连《条例》都还没有的国家公园，立法之路则更为漫长。

但作为区长，刘学进对一切充满信心。他现在每天工作的重点都是这个国家公园，刘学进还盘算着，未来，出国看看美国的黄石公园。

“我们的收入已经在增长了。现在门票收入200 万，去年180 万，前年收入60 万。不仅门票收入增加带动了整个经济，所有饭店、旅店爆满。今年一年预计大致的收益可以达到6000 万，这还是光旅游带来的收入。”汤旺河国家公园现在的前期投入，全部是由汤旺河政府出资，至今已投入8000 多万元。

在林业局工作了多年的刘学进希望，国家公园能彻底改变汤旺河多年来靠山吃山的状况。据刘学进介绍，现在，汤旺河的主要财政收入来源于木材精深加工、中药材、矿产业这几块。绿色旅游、绿色食品只是很少的一部分。2008 年，汤旺河区政府的财政收入是600 万元，而旗下已改制成企业的林业局的纯收入则达2000 多万元。刘学进希望，成为国家公园的汤旺河在减少了木制品这块收入后，旅游业和多种经营能逐渐成为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