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老而弥坚
1996年退休之后,我顿然有一种如释重负、体轻欲飞的从未经验过的感觉,我不必像青年时代那样顶着“白专道路”的帽子去进行教学与科研,不必像退休以前那样因年老力不从心而教学与科研难于兼顾,也不必像在职时作为现代汉语教师而不能名正言顺地研究文学。而且时值改革开放、解放思想的建国以来知识分子最好的年代,我必须抓住知识分子的春天和我自己人生的金秋这一千载难逢对我来说又是稍纵即逝的光辉时刻,大干一场,放手大胆地开展终生魂牵梦萦的鲁迅研究,以求在我不得不放下笔、闭上眼的时候,了却这给我的一生带来多少喜怒哀乐与酸甜苦辣的鲁迅情结。
因为几十年来我积累的鲁迅研究的材料一大堆,计划好几套,题目一大把,一旦可以放手进行,一时却又老虎吃天无处下口,我于是决定哪一篇材料齐全了,构思成熟了就先写哪一篇,而首先要把在脑子里萦回多年的题目写出来。至于能不能发表,在什么档次的报刊上发表等问题,先不管,写出来再说。也有朋友劝我出书,但一想到买书号、自售书之类勾当,我就感到不啻上刀山下火海,我还有多少时间经得起此类折腾?我绝不干这种劳民伤财、徒劳无益的蠢事!
这样,自退休前夕至今约15年以来,除杂文、散文、语言及“红学”研究的文章之外,在鲁迅研究方面我陆续发表了《伟大的同情,愤怒的抗争——读〈论秦理斋夫人事〉与<论人言可畏>》(《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00.1),《评八十年代版〈鲁迅全集〉——兼论目前鲁迅著作出版的混乱状况》(《山东科技大学学报》2000.1),《永恒的微笑——鲁迅逝世前的杂文创作》(同上2001.2),《鲁迅与花卉》(《山东农业大学学报》2001.2),《鲁迅的黑色幽默》(同上2002.2),《鲁迅书简的思想与艺术》(《上海鲁迅研究》二零零五年秋)。还有发表于《泰山学院学报》(《泰安师专学报》的后身)的《鲁迅与时俱进的思想与实践》(2003.1),《一名鲁迅卫士的光辉足迹——评〈许广平文集〉》(2007.4),《鲁迅与梅兰芳的公案》(2008.2)以及发表于《泰山学院报》(《泰安师专报》的后身)的《“四两烛”和“树烛台”及其他》(2006.1.15),《令人钦佩的周晔女士》(2006.10.15)等等。
此外还有早年发表于本校《泰安师专学报》的《〈社戏〉的人物语言》、《孔乙己们的忌讳与双喜们的坦白——鲁迅作品炼字趣谈》、《〈论雷锋塔的倒掉〉的艺术风格》、《鲁迅研究二题》(《鲁迅善于“画眼睛”》、《话说“他们没有来叫我”——<阿Q正传>名句欣赏》)、《鲁迅笔下的雪景描写》、《为张沛君一辩——兼论<弟兄>的主题》、《一颗伟大心灵的震颤——论<祝福>的开头》、《七斤嫂:鲁迅笔下的泼妇形象》、《鲁迅的仿词艺术》以及发表于《泰安师专报》的《再现鲁迅的风采——观电视连续剧<鲁迅与许广平>》等。
此外还有憋在手里一直未能发表的每篇都长达两三万字的《鲁迅与辛亥革命》、《鲁迅在1927》、《鲁迅与抗日战争》(这三篇乃是我拟写《鲁迅与中国革命》的组成部分)、《鲁迅对比喻的创造性运用》、《鲁迅与宋庆龄的战斗友谊》、《爱的大纛与憎的丰碑——读<二十四孝图>》(此两篇并不长)等。
总之,我的发稿率大概不超过百分之一二。
五十多年来,对于与鲁迅并肩战斗并为宣传鲁迅、研究鲁迅、保卫鲁迅文化遗产作出艰苦卓绝、卓有成效的堪称伟大贡献的鲁迅夫人许广平先生,我同样深切地崇敬与钦佩;对于鲁迅当年在致母亲及萧军、萧红等友人的书信中多次提及乃至描述的他们的爱子海婴,几十年来我也一直怀着好奇心、神秘感与向往欲。
然而,连我自己也想不到,在我年近古稀之际,机会来了——
鲁迅的独子周海婴先生长达30万字的回忆录《鲁迅与我七十年》于 2001年9月鲁迅诞辰120周年前夕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了。该书以独一无二的身份和独特的视角记述了作者所经历的鲁迅生前逝后大量鲜为人知也难为人知的历史事实,且作者态度平和,心胸宽广,文笔朴实、亲切、生动、感人。该书出版后全国不少报刊争相转载,好评如潮。但我尚未看到系统的评论,于是我怀着一种责任感不自量力地写了一篇题为《解读鲁迅的又一把钥匙——评<鲁迅与我七十年>》的8千多字的评论,刊于广东鲁迅研究学会编《鲁迅世界》2002年第2期。
2002年9月17日《文艺报》刊发了秋石《爱护鲁迅是我们共同的道义——质疑〈鲁迅与我七十年〉》一文,9月27日《文汇读书周报》对该文以《海婴先生,请读读〈鲁迅全集〉》为题在第1版予以简介,同时以《海婴先生的记忆力与鲁迅遗产》在第 16版予以选刊。
秋文有多处对周著加以不公正、不实事求是的指责,而尤其令人气愤的是该文讽刺“海婴先生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还在书中专门向我们展示了其母亲和萧红共同服用治疗痛经的白凤丸的外包装照片”,而到了《中华读书报》10月16日头版刊发的“记者对此事的跟踪报道”(《中华读书报》10月23日第12版语),秋石先生的指责与讽刺竟至升级为他“无法理解周海婴先生只记得母亲月经失调……而不及其他。这甚至在中学生中产生了极其不良的影响”。
面对秋石先生不公正的指责以及《文汇读书周报》转发时所加连秋石先生本人也认为“未免曲解了他的用意”(《中华读书报》10月16日头版)的带有人身攻击和人格污辱性的标题,我禁不住义愤填膺,乃以景迅的笔名奋笔疾书了《请尊重周海婴先生的人格》一文,刊于《中华读书报》2002年11月13日第14版“学术界”专栏,后又先后被收入白烨先生编选漓江出版社出版的《2002中国年度文坛纪事》和葛涛先生编选东方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鲁迅的五大未解之谜》两书,并为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2003年第3期转载。
2007年6月6日《中华读书报》刊发了我以景迅笔名撰写的长达8千字的《孔庆东〈正说鲁迅〉的硬伤》,很快在全国许多报刊引起较大反响,互联网上多家网站予以介绍或全文转载。同年《作品与争鸣》10月号又予全文转载。当年9月19日《中华读书报》又刊登了我以本名撰写的《鲁迅的书信——从周建人毁掉鲁迅给他的300多封信谈起》。
我之有机会发表几篇产生一定社会影响的论文,必须感谢《中华读书报》的鼓励与帮助。
这里有必要对“景迅”这一笔名说几句。“景迅”系景仰鲁迅之意自不必说,且“景”字也是姓。但我上世纪50年代末上大学时取这个笔名,原是模仿鲁迅采用母亲的姓而冠以“刘”姓的,当时还专门刻制了“刘景迅”的图章,此后的藏书或盖章或署名多用“刘景迅”或“景迅”。而且“景”字也是我外祖父家族中的一个行辈,不过排起来小我一辈,所以用这个名字我等于“卖了”一辈儿。但作为笔名首次是80年代用于本校学报上的一篇文章。那期学报发了我两篇文章,编辑建议我将其中一篇改一个署名,于是我不假思索地第一次启用了“景迅”这个笔名。此后,90年代以来凡是在报刊上发表带有争鸣性质的论文以及杂文、散文等时,为防惹出麻烦即多用此名。
五十多年来,我常慨叹余生也晚,无缘拜谒鲁迅,但我出生于1936年3月,与鲁迅先生同世半年,先生逝世之秋正是我出生之年,故每逢十、五纪念鲁迅的年代我从不忘怀。这也算是私淑有缘吧,或说是我的鲁迅情结的一个由头,一个巧合。
记得1956年全国大规模纪念鲁迅逝世 20周年的10月份,常见报纸的广告栏中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放映《鲁迅生平》的文献记录片,当时正在读高二的我,恨不得“乘风归去”,一饱眼福,一了心愿。后来问起看过该片的人片中有没有活动镜头,回答说有个场面好像走了两步。不久便在梦中见到鲁迅先生向我走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此我对我们老祖宗那“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的慨叹有了更深切的体会。是的,随着“老之已至”(不是“将至”),这些年来我的确“不复梦见周公”(树人),这难道不是“甚矣吾衰也”么?
中国古来即有“大器晚成”之说,而我既非“大器”,晚亦无成,然我酷爱鲁迅、崇拜鲁迅的“鲁迅情结”却是终生不渝,老而弥坚。如此而已矣!
2003年5月1日于岱下
2008年7月15日修改于岱下
2008年7月24日再次修改于岱下
2009年6月17日又一次修改于岱下
2009年6月30日再次修改于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