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已经过去,气象专家们已经异口同声地把过去的这个冬天定为“暖冬”。然而今年春节以来的气候变化却使我们经历了一个十分罕见的“冷春”。
由于去年闰月,今年的春节便大大地推后,而二十四节气自然就大大地提前了。去年腊月17即阳历2月4号就打了春,而到了大年初二就是“雨水”了。所以整个春节将全在春季的节气里度过。因此我预计今年的春节定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春意融融的“春天的节日”。
然而气候的演变却大大地出乎意料,大自然和我也和所有的人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从大年三十日开始直至正月十五以前,不仅没有见到融融的春光,而且整个春节始终处在阴冷和寒风之中,而且全国东西南北不是暴雪就是大雨,唯独我们山东(胶东除外)尤其是我们泰安却既未飘下一片雪花也没落下一滴雨星儿,乃是地地道道的“干冷”。
我记事儿以来的近七十年里,从未经历过这样一个阴沉寒冷的春节。
然而毕竟是快到“惊蛰”了,过了初十,竟然逐步暖和起来了,最低气温居然超过了摄氏4度。这时我就想把凉台上的那些花草儿搬到院子里,但接着又听得天气预报说近几天有冷空气南下,全国从南到北将大规模地降温,因此我又不敢草率行事。又观察了一两天,见只是东北、内蒙、新疆等广大北方地区降温幅度比较大,而华北特别是山东基本上没有降温。我依据近年来的降温预报一到山东往往就势头减弱的经验,以为这次也一样,所以就不顾家人的反对,决计把花盆搬出去。
我的花盆儿可谓多矣,大大小小不下三四十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呢?说来话长。早年夫人上班时,有同事常送花儿给她,她自己也偶尔买一盆儿抱回来,此外还有一些亲友送的,而我们那时孩子小,家务重,工作忙,无心、无时、也无经验侍弄那些花草,所以只能看这么一茬,花儿枯萎了,花盆儿就堆在那里,如此越积越多。再加上那时住在楼上,也不便于养花儿。后来搬到新盖的楼下,加之我们又先后退休,养花条件遂大为改善,我便逐步把那些花盆儿都利用起来了。
然而,我至今没有买过一盆花儿,这也倒不全是因为舍不得花钱,而主要是觉得只有自己亲手培育出来的花儿,观赏、玩味起来才舒适,踏实。那种欣赏自己劳动成果的感受是任何买来或送来的名花所无法替代的。
我没有什么名花儿,所有的几乎全是多年生草本,而且是泼辣、易活、好养的,如海棠、芦荟、兰花、旱莲、并蒂莲、蟹爪莲等等。我的观点是,不管名花不名花,只要好伺候,肯开花儿,让我一年四季有花儿看,就是好花儿。因为我既要赏花儿,又不愿花钱买,更舍不得工夫放下手中这支笔,就只好采取这样的养花方式。我也曾得到过亲友送来的名花如山茶、杜鹃之类,但它们都很难伺候,无论我怎样施肥、浇水,它们不仅不肯继续开放,而且很快就死掉了。这也是我一些巨大花盆的一个来源。
我的花盆越来越多,管理既麻烦,搬动又困难,而我却是又烦恼又不能自拔。有些习惯是贪心还是“护花”情结,我自己也说不清。比如在侍弄这些花的时候,只要不小心弄断一个枝杈或一片叶子,我就痛悔不已,舍不得扔掉,定要插到一个空盆儿里,令其成活。而有些花也实在是泼辣,如海棠、紫竹、芦荟等一插就活,蟹爪莲的一片叶子插进土里就长成一棵。如此一来,我的花盆自然就越来越多,以至泛滥成灾。
我还有一个习惯,就是舍不得修剪,任其自由生长,以至有的海棠花长得有人那么高,像树一样。这可能是深受了龚自珍《病梅馆记》的影响。
这么一些花盆,搬动起来,谈何容易!而且有的重达五六十斤,年逾古稀者除了我,只怕没有几个人能搬动。
我于是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把花盆全部搬了出去,并把凉台拾掇、清扫、擦洗干净,虽然累得汗流浃背、腰痛腿酸,但想到花儿们即将在院子里沐浴大自然的阳光雨露,看到脚插不进、进出困难、乱了一冬天的凉台焕然一新,别提心里那股轻松、舒畅劲儿了!
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第二天,我的花儿们居然迎来了一场小到中雨。而且这也是我们山东大旱大半年以来唯一的一场最为宝贵的好雨,据气象预报讲,全省旱情基本解除。
雨后的花儿茎直叶舒,碧绿鲜亮,一派生机。然而天气预报却说雨后将有大风与降温,而“泰沂山区”最低气温可达零下五六度。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过两天就是“惊蛰”了,现在已是名副其实的春天,“一场春雨一场暖”,这是规律,怎么会突然这么冷呢?
然而,当傍晚我到院子里观察花儿时,立觉冷风尖利刺骨,天象阴沉可怖,直觉告诉我,十几天来反复预报的大风降温终于光顾我们山东了,老天爷这回是要和我们玩儿真的了。可是这么多花盆再搬动一次,实在是太麻烦,太劳累,而且我也不甘心再破坏那好不容易才拾掇出来的凉台。我于是采取了一种自以为两全的办法,找来一些塑料布把花盆盖了起来,希望侥幸挨过这场寒灾。
岂料第二天一早出去一看,塑料布的一角被大风掀起,而暴露在外的却恰恰是我培育比较成功因而也是我最器重的那几盆并蒂莲。此刻并蒂莲们刚发出来的嫩叶已经冻僵,颜色也由鲜绿变成暗绿。如此惨景,令我的心顿时揪缩起来,恨不能大哭一场。
此刻,我那实际上是心存侥幸、自欺欺人的相信“一场春雨一场暖”的老皇历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不能再犹豫,当机立断,揭开塑料布,把那些比较好的花全部重新搬了回来。除了那几盆并蒂莲之外,还有两盆几年来不动声色而去年突然数朵竞开、大放异彩的桃红色的兰花,还有一棵人家养了多年不开花送给我又养了六七年长出了十几片叶子至今不肯开花的君子兰等等。其余的仍留在院子里,而用塑料布盖严,周边压上砖头,以防再被大风吹开。
当晚的天气预报果然是零下7度,这在去年冬天也算是低温了。于是,冷春和暖冬连起来了。
然而第二天早晨到凉台上一看,眼前的情景不由我欣喜若狂了——原来被冻伤的那几棵并蒂莲的叶子已经完全恢复了生机!我一方面禁不住谢天谢地,另一方面又不能不惊叹生命力的顽强。可怜的并蒂莲,平时它们并没有受到什么优厚的待遇,可是每年开花最卖力。“并蒂莲”,顾名思义,就是一根茎上开出并排两朵花儿,而我的并蒂莲却常常开出三朵、四朵;一般一棵只长一根茎,而我的却能蹿出两根。盛花期常常是一盆中十几朵、几十朵争奇斗艳,火红一片。花期一过,随便把他们搬到那一个角落,偶尔浇上点儿水什么的,这样经受一年的冷落,第二年照开不误。如此索取少负出多的好花儿,一旦被冻坏,岂不令人伤怀?
我之所以急于把花搬出去,主要是接受了去年的教训。去年搬得太晚(大约是春分前后吧),突然遇到较强的阳光,许多花特别是并蒂莲都被晒得耷拉叶子了,几天以后才还醒过来。谁料想今年竟遭遇了冷春?
说话之间,眼看就到春分,而一直阴沉、寒冷的天气仍无转暖的迹象,而且预报近几天又要降温,最低竟在零下三四度。我知道气温在四度以下,一般花草是无法在室外生存的,所以此番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至于什么时候再往外搬,只能拭目以待了。
本来,对于采暖、供暖条件日益完善的现代城市来说,什么暖冬、冷春已无所谓,而我之耿耿于今年的冷春,实在是由于它捉弄我来回搬动花盆,而且到底冻坏了一些花草。然而自幼务农的农民情结,永远吃着农民兄弟种的粮食,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情于农业,因此,生态、环保、气候变化等等,始终是我最关心的问题之一,面对日益严峻的全球性的生态、环保问题,无论写作还是闲聊,只要有机会,我总要扯上去,发一通议论。这场天气于解除我省严重旱情的同时,也带来不少损失,如青岛、烟台、威海、日照等沿海地区的风暴潮,其破坏性自不待言。
据说惊蛰前后突然一冷,会把刚出窝儿的害虫冻死,对农业大有好处。其实这冷春也是一把“双刃剑”,难道它只冻死虫子,而不冻坏庄稼?
谚云“该冷不冷,不成年景;该热不热,五谷不结”,气候反常的危害多多,特别是所造成的自然灾害,而首当其害的是农业。去年我国北方特别是华北的特大干旱,夏天缺雨,冬天少雪,先是暖冬,后接冷春,这种气候变化肯定是不正常的。
其实,气候反常不唯山东,也不唯中国,而是全球性的。即如去年冬天,如果说与我们纬度不同的南亚的台风、暴雨、地震、海啸不足为奇的话,那么与我们纬度相同的北美的大雪塞途、暴雨成灾可就未免出格了。可见气候反常确是全球性的。
气候反常的主要原因是人类不科学、无节制的生产、生活活动所致,这已是全球的共识。而气候反常既是全球性的,就不是一国、一地的作为所能解决,必须共同努力,协调作战。人类在生产、生活及科学活动中,应该规范自己的行为,节制自己的欲望,绝不应急功近利,鼠目寸光。应该放眼全球,保护好我们的共同家园;应该展望未来,想一想我们的子孙后代。
2007年3月于岱下
2010年元月6日修改于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