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当灰灰看着自己脖子上这条绳子并明白了是什么原因时,高傲的它有一种被深深伤害的痛苦。它愤怒地跃了起来,两腿撑在主人的前胸,张着大嘴,露出森森的白牙向陈五的脖子咬去。
因为这条绳子妨害了它的自由。在自由与食物之间,它们天生的那副在山间野岭自由哼唱的傲骨尊重前者。
世界寂然无声。
陈五躺在床上,支着耳朵听着外面。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有种深刻的孤独和不安感。
“灰灰——”
陈五唤他的伙伴。
在山中,这只狼是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伙伴。
灰灰没有似昔日一样发出那习惯的呜咽声。
“灰灰——”
陈五再次拉长了声音唤,仍没有这只狼的应答声。
陈五目睹着无边无际地夜空,良久,他才听到外面有了刮风的声音,风声像一个猝死的人发出的呻吟,同时他还听到雨声响起。
陈五如陷入深井中的困兽一般,他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惧与孤独,他害怕在山里独自度过最后一个漫长的夜晚,他需要一个伙伴来陪伴着他度过山野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灰灰与小花母狗幽会完,正奔赴在返回的路上,它不再大步大步前进了,而似一只荒原之中的野兽,用猫的步态,轻轻地偷偷地疾速潜行,像是一个影子在各种阴影中一掠而过,时隐时现。
天慢慢放亮了。
陈五一宿没有睡好,睁开发红的眼睛打开门的时候,这只狼一身泥水准时出现在了主人的面前。
陈五揉着发涩的眼睛,看着经过长途奔跑显得有些疲惫的灰灰,同时他在灰灰的身上还发现了一些轻微的伤口与血迹。那些伤口是灰灰在与群狗混战时留下的。
陈五狠狠地踢了灰灰一脚。
这一脚踹得灰灰一个趔趄,几欲跌倒。
灰灰只觉腹部一阵隐痛,它仍不声不响地晃着屁股摇着秃尾巴,它不需要辩解,不需要反抗,它只默默地逆来顺受地忍受着主人对它的一切不公正的对待。自从它失去那条能表达它想法的尾巴之后,它不得不充分来利用这条残存的秃尾巴了,为了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就如患了半失语症的人要指挥好自己的舌头一样,要指挥好这条残缺的尾巴得费很大的劲儿!
陈五恼怒灰灰的独自行动。陈五踢了灰灰一脚后,还觉得不过瘾,嘴中仍骂骂咧咧。
灰灰嗅到了主人残留在嘴中的食物的酸臭味以及唾沫从嘴中飞溅出来的腥味。
灰灰蜷缩着卧下休息。
陈五开始做早饭。柴火在灶膛里噼噼啪啪地燃烧,袅袅升起的炊烟在上空摇曳,似一株风中的树在空中自然滋长。
灰灰闭着眼,它用鼻子嗅到旺旺的火苗正愉快地舔着锅底……
半睡半醒的灰灰想:多美的一顿早餐呀!
它的哈喇子流了出来。
当陈五用碗从锅中盛上食物之时,灰灰准时醒来,用垂涎三尺的目光看着主人,看他怎样尖着嘴唇喝滚烫的汤,怎样把食物咽吞进肚子里……
汤似乎比陈五想象的要烫一倍,他猛喝了一口,烫得他又慌忙把这口汤吐了出来.恰到好处地吐进了碗里,手中端着的碗因为他这一慌乱差点掉在了地上。
看着主人被烫成这样一副狼狈相,灰灰张着嘴“呜咽”一声笑了。
陈五被烫出了眼泪,显得十分尴尬。在揩泪水时,当看到灰灰歪着头,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他有些气愤,觉得这一切都是灰灰引起的,再次抬起脚踢灰灰。
灰灰又莫名其妙地挨了主人一脚。
灰灰挨得心甘情愿。
其实按灰灰的灵敏和迅猛,别说陈五踢一脚,就是踢出一百脚也踢不着它。灰灰让它的主人踢它,是想用这种方法来与人达成沟通。它有些可怜自己的主人,纵然陈五自以为是这山村中最有智慧的高等动物,可在灰灰眼里,陈五并不比一只兔子强大。它能消灭兔子,同样也能咬断陈五的脖子。可兔子比陈五强大,因为兔子能奔跑,有隐蔽色,同时它自认为弱小而谨小慎微、机警、灵敏;可人本来很弱小,可他们没有自知之明,反而自视自己是多么强大。
陈五蹲在地上吃饭。
灰灰蹲在主人的前面讨好地看着他贪婪地进食。
灰灰耐心地等待着主人把啃得不带一点肉的骨头扔给它,用钢铁一样的牙齿把骨头嚼碎咽进肚中变成生存的营养。
陈五的胃口很好。
灰灰也感觉出主人的胃口不错。陈五一碗接一碗地进食,满满的一锅烩饭被他吃得所剩无几了,才把剩下的食物倒进了灰灰的食盆。
灰灰很满足地进食着主人的残羹剩饭。
灰灰进食的时候尽量表现得有风度一点,它想最少要比主人进食的样子优雅一些,它慢慢地进食,绝不会被食物烫痛了嘴;也不似陈五那样馋,馋得几乎把一整锅大杂烩都吃进了肚里,全身冒着猪肠子味。
进食的灰灰想到自己是在离开这山野前最后一次吃主人赏给它的一碗残羹剩饭,它明亮的心中便被一种悲哀所替代。
它心事重重犹犹豫豫地舔食着剩饭。陈五趁灰灰吃食时,将一条绳子拴在了它的脖子上。
当灰灰看着自己脖子上这条绳子并明白了是什么原因时,高傲的它有一种被深深伤害的痛苦。它愤怒地跃了起来,两腿撑在主人的前胸,张着大嘴,露出森森的白牙向陈五的脖子咬去。
因为这条绳子妨害了它的自由。在自由与食物之间,它们天生的那副在山间野岭自由哼唱的傲骨尊重前者。
灰灰看准了主人脖子上爬着两条蚯蚓一般暗色的大筋,当它那宽大的嘴刚触到陈五的脖子,就要把牙齿刺进陈五的肌肤时,它想到了主人那温暖的体温与带肉的骨头。
带肉的骨头对这只狼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喉咙里冒起一股浓浓的酸液.这酸液把它袭倒了,这酸液使它顿时清醒过来。
这只狼嘴里流着哈喇子,悻悻地收回张开的大嘴和撑在陈五胸前的腿,跃回地上,带着一副认罪的表情卧在地上,等着主人惩罚它。
陈五被灰灰这一举动吓坏了,吓得脸色苍白,他明白灰灰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所面对着的是一只什么样的动物!
陈五从灰灰这副认罪的表情中马上又恢复了主人的态度,他夸大着自己的气愤和恼怒,对灰灰一阵拳打脚踢,并不住嘴地骂道: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是我养着你,是我给你吃的,是我……”
在主人的拳打脚踢之中灰灰痛苦的吠叫着。
陈五虽然骂得婆婆妈妈,打灰灰的拳脚可不轻,打得又快又狠。
在陈五的想法中,不给这只他亲手养大的狼一点厉害,它可能会变得更加猖狂;更加放肆,更加目中无人,更加不认他这个主人而置他于死地。
这只狼埋着头在陈五的身旁窜来钻去,躲避着主人的重击。它不能逃跑,因为陈五手中紧紧抓着那条拴着它脖子的绳子。它明白拼命地挣扎只能引起主人的更大气愤,只能让自己多挨几下揍。
灰灰用哀叫讨好的样子躲避着打击,可陈五那穿着硬壳子鞋的脚踢伤了它的腿。
灰灰低低地痛苦地呜咽着,瘸拐着腿蹦跳,躲避着主人的惩罚。
陈五发泄完了夸大的气愤后才把灰灰拴在一根牢固的柱子上。失去自由的灰灰,呜咽着,拐着腿,围着柱子焦躁地转来转去,那样子十分的苦闷和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