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针对北齐历史的激辩
心情乱得很。
每当在这种时候,我都喜欢睡觉,这恐怕就是医学上说的潜意识逃避现实吧。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正想起来洗把脸,佣人过来叫我去吃饭。我随她来到餐厅,二平和刘琨已经早就到了,秦爷正陪他们喝酒,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我坐下一看,菜基本没动,不知是在等我还是刚刚才开始。我心情不好,坐在那里,脸上的样子很不好看。他们几个似乎也有所察觉,关于盗兰陵王墓的事都只字不提。既然他们不提,我也乐得不问,这就叫眼不见心不烦,几杯酒下肚,大家渐渐熟络起来。
第二天,在秦爷安排下,我们围着北京城玩了个够,吃喝玩一条龙,全是秦爷买单。不知是秦爷大方,还是为笼络二平去盗兰陵王墓。可令我略感奇怪的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有关兰陵王墓的事仿佛从我们的谈话内容中蒸发了,没有人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我们三个在北京的生活基本上像是度假,除了吃就是玩,秦爷的安排可以说极其周到,如果不是在济南还有工作和学业,大家简直都有些乐不思蜀了。三天之后,我主动提出该回了,不管别人如何,至少我该回去了。出乎我的意料,二平和刘琨竟也异口同声地说要跟我一起回。什么时候这两个财迷心窍的人突然向善了呢?有些事真是猜不透。转天,我起了个大早,结果发现,二平和刘琨竟然比我还早地收拾停当,都整装待发了。这二位我可太了解了,这种行为绝对属于反常。平时他俩都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今天真称得上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们几个去找秦爷告辞。秦爷寒暄半天,留我们吃早饭,推辞不过,也觉得空肚子往回赶不是回事。没过多久,一桌非常讲究的早饭就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也不客气,甩开腮帮子、颠起大槽牙,狂吃了起来。吃着吃着,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一阵阵迷糊,不知不觉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半躺在了一辆车上,脑袋还是生疼,就像炸开了一样。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我便强睁开眼,往旁边看了看,只见二平跟刘琨就坐在我身边,正笑嘻嘻地看着我。我一下清醒过来,心说不好,这下可上贼船了。那顿早饭肯定有问题,我说这几天这帮人怎么谁也不提盗墓的事,满世界的花天酒地,原来套头在这儿,存心给我挖个大坑让我跳,这帮人可真够坏的。不过后悔也是枉然,这时候我们的车已经出了北京,正疾驰在河北省境内的高速公路上。看来这兰陵王墓是不去都不成了。
一时不慎,被这俩小子来了个“暗渡陈仓”。估计凭他们的智商,是想不出这招的,十有八九,出自秦轩。我又不是盗墓的,我可不认什么秦爷。想到这里,不禁感叹,这世界上,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这坏主意出的,把我弄得不上不下,难受的很。
看我一语不发,二平倒有些慌,“李晋呀,你的脾气我们清楚。你不想来,我们劝也没用。但你是学历史的,你如果参加,对我们很有帮助,所以我和刘琨商量后,才出此下策。不过你放心,这事绝不会连累你,如果出问题,我二平一力承担,绝不让弟兄们背黑锅。如果这次发了,收获是大家的,我绝不食言。”
我瞥他一眼,骂道:“呸!你小子少跟我装大瓣蒜,真出了事,你承担得起吗?况且,这兰陵王墓是真是假还很难说,万一是个大麻烦,找谁说理……”话音未落,我们的车突然一个急刹,我们三个人差点蹿出去。
“对不住!三位兄弟。刘琨,你来开车。我和李晋聊聊。”前面开车的秦轩边说边离开驾驶座,跨到我的跟前。刘琨愣着,以为我的哪句话惹恼了秦爷。二平更是急脾气,可一想到将要到手的富贵,也不敢太得罪,便说:“秦爷,您这车开得可够彪的!有这么耍的吗?”
秦轩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满脸歉意地跟大家说:“对不住啊。刚才听到李晋兄弟提到兰陵王墓的真伪,很有意思。难怪是学历史的,有见地,忍不住想来讨教,便有些失礼,勿怪啊!”刘琨一听,放下心来,“好!你们聊,我开吧。”说着起身去了驾驶座,不一会儿,车再次发动,向着前方驶去。
关于兰陵王墓的真伪,我也就是信口一说,谁知秦轩竟然动了心思,非要和我探讨。他先认真介绍了兰陵王墓的一些特异情况,对其中的疑点也做了分析,并提出请我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加以判断。我哪懂盗墓那些事,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死扛,有正史为依据,怕什么!于是,我上来就给了他个下马威,“秦轩,兰陵王死于谁手,你肯定知道,而这个大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建立,都属于规格上的‘僭越’。你不觉得奇怪吗?另外,这个大墓兴建于北齐的什么时候也很奇怪,依照你和老孙头的发现,‘司戊坟’村是个高氏亲兵看护的‘阴村’,应该先有墓后有村,这里就有诸多疑问,兰陵王何时死亡、何时建墓、何时下葬、何时调亲兵拱卫‘阴村’,别忘了,兰陵王死后四年,北齐王朝就不存在了。这么大的工程,四年是建不完的,更何况,光采集‘黑镜廊’的石料就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有……,这些就差不多够了,疑点不少吧。”说完,我得意地看秦轩。他没有任何表情,但能瞧出来,听得很认真。二平跟刘琨似乎对我直呼秦爷的姓名很是惊讶,可我觉得我们年龄相仿,我也不是道上的人,没必要秦爷秦爷地称呼他。
就在我得意忘形时,秦轩发话了。“关于‘僭越’说是可以解释的。北齐延续鲜卑族统治,虽经汉化,但‘五胡乱华’后的结果是礼仪尽废,‘僭越’乃儒家礼仪色彩的规范,未必被北齐皇族采纳。至于兰陵王本人,生前就为自己建豪华陵墓不是不可能,身为武将,又是皇族贵胄,短时间内筹齐珍贵石料也完全可以。那时的汉族工匠和民夫无不是命如蝼蚁,工程再过浩大也会在限期内完成。当然,兰陵王死于非命,死后如何入殓下葬是个疑团,但我猜测,北齐皇帝是不愿担起诛杀功臣良将恶名的,势必欲盖弥彰,厚葬后派兰陵王亲兵拱卫其陵实属正常,且使兰陵王的亲信部队顷刻间无形,都是有可能的。我很佩服李爷的博学和探求历史真相的科学精神!正史所载,未必不虚,若要揭开历史中的谜团疑云,真相往往就在地下。当然,李爷刚才所疑‘此墓未必是兰陵王墓’的假设是成立的,但假设只是前提,一切要等最后结果来证明。还有,即便不是兰陵王墓,只是我受雇主委托之事无法完成,可并不影响我们解读一段尘封的历史,或许这还可能是令史学家们都大跌眼镜的真实史实。至于说墓葬中的宝藏,只有重见天日才能展现其光彩和价值!你说呢,李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