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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孟宪峰的人生转折
  • 作者: 日期:2012/7/17 0:16:38 阅读:1100 次 [大 中 小]
  • 孟宪峰的人生转折

    1981年,孟宪峰复员了。

    列车轰隆轰隆地飞驰。孟宪峰坐在车厢里,他的心悠着。

    这次列车,他是熟悉的,以前探亲,他坐的不就是这趟车吗?那时他是多么的兴奋啊!他恨不得一下子扑到母亲的怀抱里。他想家呀!现在,复员了,真回家了,怎么是这个滋味呢?留恋、兴奋、犹豫、彷徨……说不清。整整八年啊,怎么就像一眨眼的功夫?他留恋战友们,多么可爱的战友啊!八年来朝夕相处,人生有几个八年呢?战友们,你们还记得吗?懵懵恫恫的我,一个不谙世事的的农家子弟,闯到了部队,懂得什么呢?是你们教会我怎么做人,做一个合格的军人,老班长、连长、指导员、战友们,我在你们的怀抱里,在你们的爱抚中长大了。毛头小子、班长、神炮手、学雷锋标兵、一等功臣……鲜花、掌声、赞叹声……我哪一点进步离得开你们?我舍不得你们啊!

    咳!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八年了,该回家了!

    (列车在轰隆轰隆地前进着,窗外,树木、房屋……在一排排地向后倒着,远处,那是人吧,像蚂蚁这么小?他们在干什么呢?)

    家。他想到了家。想到了亲人,啊!白发苍苍的老母亲!

        1976728日,唐山大地震,他和部队抗震救灾赶赴唐山。浩浩荡荡的车队奔驰在201国道,国道正经过家乡六合村,烟云笼罩,夜雨蒙蒙,突然,闪电中,他看到了母亲,母亲拄着拐杖颤颤微微地立在路边,雨水在她的身上流着,淌着,零乱的白发粘在脸上,朦胧的身影笼罩在风雨里……妈妈,您在等我吗?妈妈,您在等我吗?他流泪了!忠孝不能两全。他猛地扭过头去……

    他的心被泪水浸泡着。在唐山大地震的废墟上,在尸体旁血水里,他拼命地扒着喊着,有人吗?有人吗?!母亲!母亲!天边外,冥冥之中,仿佛总有母亲的声音,对,就是母亲的声音,孩子,回来吧!孩子,回来吧!

    他写过信?是给母亲写的,那是抗震救灾几个月以后,那是多么难熬的五个月啊。信好像只有五个字,妈妈,我还活着。

    是啊!活着。现在,他回来了。小道,野花、小草,大公鸡在咯咯地叫着,一头毛驴在草地上打滚,蒙蒙胧胧的村庄,炊烟袅袅;谁家的狗啊?汪汪叫得好凶。好熟悉的气味呀!家乡,这就是我的家乡!家乡!我回来了!家乡!我回来啦!

    家门口到了,他的心咚咚地跳着!是啊!回来又怎么样呢?怎么和家里说呢?他解释的清吗?当兵八年了,神炮手、一等功臣,可通州不就这么一个一等功臣吗?人家别人呢,提干了,当志愿兵了,转业了……他呢,灰头土脸的回来,复员了,当农民了。光彩啊!好像画了一个圆。他辜负了自己的母亲,参军前,母亲把他叫到身边叮咛,说孩子,到部队好好干,听首长的话,听话……他懂母亲的心。母亲把他送到部队,为什么?保卫祖国?当然。还有别的吗?有啊!那就是离开农村。怎么也得弄个工人,吃个商品粮什么的,家里能有个挣活钱的人。母亲实在是穷怕了。农村青年当时逃离农村不就是两条路吗?当兵,上大学。上大学他有什么希望吗?那么就只有当兵了。可他呢,兵是当了,而且一当八年,“进三步退三步等于没走”, 咳!他还是回来了当了农民。

    淑青呢?(他想到了未婚妻周淑青。)淑青是个好姑娘!人家图你什么呢?图钱?笑话,就趁两间小破房,值什么钱?人家图的不就是人吗?你是什么人?是神炮手、是班长,是一等功臣,是响当当的干部苗子。你的头上有光环啊!现在呢,复员了,农民了,怎么说呀!前几天,他给淑青写了一封信,谈了复员的事,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收到了又会怎么想,说实话,他是了解淑青的。他爱她敬她,没有花前月下,只有鸿雁传书。他懂得淑青的心,一个农村姑娘,不就是希望有个好的归宿吗?希望自己的丈夫出人头地吗?(她没有什么大的奢望,只希望有个好一点的工作,)当军官,她可以做随军家属,当工人呢,能挣两活钱,如果今后有孩子呢,还关系到孩子的前途。如今,自己回来了,是在她满怀幸福的憧憬中回来的,回来竟然当了农民,这打击是不是大了点。她会怎么想呢?

    他心乱如麻。

    他犹犹豫豫,忐忑不安的进了思念已久的家门。

    孟宪峰复员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六合村,六合村立刻像炸了营。

    怎么回事,不是说要提干吗?

    怎么也得弄个工人当当呀!

    听说他当了班长,还是一等功臣,怎么回来了?

    这孩子太实在了,也许得罪什么人了。

    八年啊!嘿嘿……

    ……

    小堡村的周淑青也知道了。其实,淑青并没有宪峰想的那么复杂,她很单纯。宪峰回来,她是高兴的。她想念宪峰,她盼啊盼啊不就是盼着宪峰早点儿回来吗?还有什么比亲人在自己的身边更幸福的呢?她高兴啊!1979 年,她与宪峰相识了,那是个晚上吧,媒人把她领到家里,这是她和孟宪峰的第一次见面。她羞赧地坐在炕沿上,偷看孟宪峰。小伙子长得还可以,挺英俊,就是矮了点儿。咳!怎么说呢?今后就和这个人生活在一起了吗?军人,她崇拜军人,小时候,她听了英雄的故事,黄继光、董存瑞、杨根思、邱少云……他们不都是军人吗?她有三个哥哥,也是军人;眼前这个人,不但是军人,而且还是英雄,是学雷锋标兵是班长,还立过一等功呢。她知道,在和平环境下立了一等功意味着什么。他说话了,说话也带着军人的作风。我就这样,你也看到了,我家哥们多,两个老人年岁大了,家里就有两间破土房。就这样,你看咱们的事行不行?行,咱们就定了,我没意见,不行,咱们各奔前程,谁也别耽误谁,我只有几天的探亲假。真是快人快语。淑青楞了,这叫谈恋爱吗?这是打冲锋啊!想想,还算可以吧,人呢,一等功臣、班长……说不定以后还可以提干呢?家呢,她更了解,六合村、小堡村不到二里地,同属宋庄公社,三庄五里的老街坊,知根知底呀。她点头了。从此,她们书信往来。他可真逗啊,开始写信抬头写周淑青同志,后来写淑青同志,再后来写淑青,嘻嘻……又写未来的孩子的妈……捧着这些滚烫的信,她还能说什么呢?宪峰淳朴、善良、真诚,聪明。他的心就像玻璃一样透明。周淑青知足啊!她有了靠山。如今,他回来了,回来过安生日子,她怎么会不高兴呢?!

    可她的确是隐隐约约的感到不满足,不平衡!是啊!八年了!怎么就这么回来了,不是说要提干吗?怎么一下子成了农民了,变化怎么这么大呢?

    晚上,宪峰来到她的家。她看着宪峰,宪峰还是那么英俊、威武,还是那么乐观豁达。(这人心里怎么不搁事呢?)她叹了一口气,她问宪峰,复员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呢?说啦,我给你来过信呀!来过信?周淑青楞住了,没有啊!我没接到。她确实没接到宪峰的来信。孟宪峰奇怪了。怎么会没接到呢?我头一个星期就给你来信了。好啦!不说这个了,周淑青看着他说,难道就没办法了吗?咱们得找找组织,怎么也得安排个工作呀!

    咳,其实,他早就找过组织了,那是刚回家的下午,一下车他就到了民政局,把自己的情况向民政局同志讲了,问像我这种情况能不能给安排?民政局同志很热情,给他端茶倒水。听他讲完情况后对他说,咳,我们也没办法,国家的政策是哪来哪去。

    民政局的同志有错吗?当然没有,上边有红头文件,照章办事,怎么会有错呢?(况且,民政局同志是很尽责的,为此还特意向市里有关部门咨询过,84年到是有个文件:从198411日起,由农村参军在服役期间荣立二等功以上的退伍义务兵可转入非农业户口并安排工作。孟宪峰是81年退伍的,不符合这条规定吗?当然这是后话)那么孟宪峰的要求呢?恐怕也不过分吧,毕竟是个当了八年的老兵,毕竟是一等功臣,可通州有几个一等功臣呢?

    周淑青说还是找找组织吧,到县里,到公社,我的三个哥哥都当过兵,他们不都转业了吗?

    孟宪峰心动了。是啊!这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他的战友不也说当地能安排工作吗?咳,也许真能安排工作,那就再找找吧!

    他们全家出动了。

    姐姐、父亲、周淑青……

    他们一个个去了。

    他们得到的答复只有一个,没办法,你们还是等等吧!

    十几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没有音信,周淑青有些烦躁了,等?这得等哪辈子呀!你到是找找啊!咱们托托人吧!这年头,没人行啊!

    孟宪峰笑了。笑得很坦然。

    淑青,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

    算了?周淑青有些吃惊了。怎么能算了呢。

    是啊,淑青,这两天我考虑了,我觉得这事咱得好好琢磨琢磨。咱们干什么去了?当兵,当义务兵,是为国家尽义务啊!我们怎么能拿这个当条件来提出呢。我想,组织上如果能够安排,是会考虑我的,安排不了肯定有难处,人家解释的已经非常清楚了,再找不就是提出额外要求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能因为我个人把组织的规矩给破坏了。

    淑青真的生气了,你呀你呀,真是个呆子!你知道吗?没有工作你就是个农民!农民!农民?农民怕什么?咱们以前不就是农民吗?那……咱们以后的孩子……

    孟宪峰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对淑青说,淑青,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不听不听。你得听啊淑青,你知道吗?唐山大地震?知道。不!你不知道,惨啊!年轻的母亲死了,临死还紧紧地护着孩子。一个姑娘被卡在楼板中,微笑地瞅着我们,没法救呀,就在我们眼前静静的死了。还有什么比一个故娘笑着看着我们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她死更残忍的吗?我们部队奉命赶赴唐山救灾,唐山一片废墟!我们扒呀扒呀,光我们班就扒出一百多人,一百多人,都是死尸啊!

    一天,我们在一片废墟旁喊着嚷着,有人吗?有人吗?突然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声音,叔叔!叔叔!……啊!有人,我们循着声音找,声音是从一个倒塌的铁架结构的房子下面传出来的。人被埋在了铁架房下的碎石里,什么工具也用不上,我急了,在房子的周围转了好几圈,终于发现了一个小洞,小洞口仅能钻进一个人,我们一个一个地钻了进去,拼命地扒呀扒呀,啊!是个孩子!是个四、五岁的孩子!眼睛大大的,圆圆的,真好看哪!孩子的脚丫露出来了,孩子的腿露出来了,孩子的肩露出来了……我试着拽孩子,问孩子疼不疼,孩子说,叔叔,不疼,我想吃冰棍儿!我想吃冰棍儿!我们拼命地扒着,突然,天摇地动,强余震发生了,我一下子跌到在地上,孩子又被埋了起来,我们扑在地上拼命地扒着,孩子扒出来了,他已经没气了。他静静地躺在我们面前,我们哭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招谁惹谁了,他不就想吃根冰棍吗?老天不公呀!不公啊!

    周淑青哭成一团。

    咱们怎么了?咱们不就是当农民吗?农民怎么啦?和那些在地震中失去生命的人相比,我们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伸手要待遇那不是咱共产党员干的事。再说,当兵就是尽义务,部队的宗旨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作一点贡献甚至一些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不错,我是立了一等功,那是党和人民给我的荣誉,我不能用它当成索取待遇的资本。不安排怎么了,不安排就不活啦?!

    周淑青哭了,哭得很伤心。好了,咱们不找了!咱们不找了!咱们结婚吧!结婚……咱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一个月后,他们结婚了,住的就是那间小破屋。可结婚的场面还是挺气派的,乡亲们都来了。他们来向新人祝福。咳!不知是谁还借了一辆汽车,这是他们祖祖辈辈从来没有过的。

    生活是美丽的,生活是快乐的。

    生活真好。

    可以这样说,复员退伍,是孟宪峰人生的一大转折,在这决定命运的转折中,他没有沉沦,没有自弃,没有失去信仰,这是相当可贵的。不是吗?多少英雄豪杰、达官显贵一旦受挫失衡,信念顿失,行为堕落,或成为摇首乞怜的小人,或成为行尸走肉……甚至戏弄自己曾经崇拜过的信仰,走上了毁灭的道路。孟宪峰不是大人物,只是普通一兵,就是这个普通一兵,用坚定的信念找到了自我,完善了自我,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心,要为真理而斗争,哪里有困难,哪里有我们,赤胆忠心干革命……这是他最爱唱的歌,现在他又唱起来了。他唱着哼着,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又回到了军营里……

    父亲对他的命运并不甘心,找不着铁饭碗,就找泥饭碗吧。找找村里,村里不是有村办企业吗?找找他们,反正不能在泥里混了。

    村办企业是改革开放的产物。以前个别村好像也有,是叫什么“副业”吧。零零星星的小作坊,钉个马掌修个自行车什么的。改革开放,村办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它改变了中国农民的命运,成为中国经济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六合村村办企业是个皮鞋厂,效益还是相当不错的,不错就要上规模上档次,就需要人才,他们相中了孟宪峰。宪峰不是回来了吗?让他来吧!一等功臣,见过大世面,孩子也仁义,实在,有他在,咱们集体不会受损失。可他们又有些担心,不知道人家是否愿意来,人家毕竟是一等功臣,咱们这儿是泥饭碗。孟宪峰父亲的到来,他们还真去了一块“心病”。           

    孟宪峰走马上任了。他先是在厂子协助搞基建,后又担任的质量验员。后又担任六合村皮鞋厂的车间主任,管70多人。

    这是新的生活啊,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怎么办呢?学吧!咱以前会打炮吗?不就会捋锄杆儿吗?还是什么神炮手,还不是在咱们部队学习的。搞基建,他夜以即日地盯在工地上,学会了设计,学会了看图纸;质量检验。他反复学习,钻研技术,就像在部队一样,一下子成了一个非常过硬的技术能手;只是当车间主任,他还有点犯憷。他是个军人,军人有军人的纪律。军令如山倒啊!那多好管呀!农民?个人种个人的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盘散沙,昨天还在地里撸锄杆儿,今天呢,你和他谈什么产品,质量,纪律,管理……何况这还不是一般的农民,什么三叔二大爷,大婶二妈……一庄老乡亲啊!难啊!

    不过孟宪峰毕竟是孟宪峰,您不是不会吗?先培训,这鞋帮怎么粘,这皮鞋怎么上?咳!要光是这些那还不简单吗?您得进入状态,您得完成传统农民向现代工人的过度。什么质量意识啊,时间观念啊?总之一句话,您就是要把小生产一系列不良习气克服掉。管理呢。当然得要加强啦,上班下班,您别瞧太阳过日子了,工人吗,工人就得有工人的样子。质量是企业的生命。粘鞋帮您出楞儿行吗?挑了重来吧。这针眼是不是太大了?这人家能要吗?这鞋口怎么能这么剪呢?坏了吧?别的咱就不说了,这料钱恐怕得您掏了。就连周淑青他都不放过。一次,天下着大雨,干完活后,大家着急忙火地准备回家,孟宪峰在验活时发现一双鞋帮上的针码有点大,便大声嚷起来,这活是谁干的?周淑青走了过来,怎么啦?我干的。你看看这活,针码这么大,拆开,重做吧!周淑青一下子急了,下这么大雨,老爷子又病着,一家人的饭还等着我呢!再说,这是允许的误差,你叫什么真儿呀!”孟宪峰笑了:“嘿嘿!谁让你是我的媳妇呢?对你的要求当然严格了。快点吧,有说话的功夫都拆完了,来,咱们一起弄。”真让人没脾气,赶上这么个人,谁也没辙。想想,丈夫的话还是对的。不这样他怎么要求别人呢?重做吧!她马上把皮鞋拆了,重新做好。为了质量的事,他可没少得罪人。淑青说。

    质量问题还好说,赶上有人不自觉,偷活您就没脾气了。谁做鞋还穿买的鞋呢?为这事,孟宪峰可没少操心。一次,车间的一位乡亲大声嚷起来,我的鞋帮丢了,谁拿我的鞋帮了。孟宪峰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下班后,他找到了那位乡亲,说爷们,咱们近人不说远话,你那鞋帮真的丢了吗?真的!真的也吧假的也吧,咱们上班一起来下班一起走,这鞋帮怎么会丢呢?再说,谁要你那两片破鞋帮干什么?这不是很奇怪吗?你要是真缺这两片鞋帮,我上厂子给你找去,这样不好吧。那人沉默了。第二天,刚一班,那人就在机器旁大声嚷起来,找着了!找着了,在这儿!在这儿……咳!昨天我怎么没看见呢?真是的!孟宪峰笑了。上北京交活时,他真的从鞋厂里给他要来两片鞋帮。

    对职工的切身利益,孟宪峰是最关心的。人家到厂子干什么来了,当然是为了挣钱,挣不着钱谁干呢?有那么一段时间,车间里人心有些浮动,有些职工竟然有了罢工的思想,孟宪峰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好好的怎么会不干了。他找职工们了解情况。原来以前实行的记件工资,由于多种因素,有的工种定的较低,工人们很有意见,有意见就要发泄。了解到这些情况后,他立刻找到厂长,寻求解决办法。在他的努力下,这个问题得到了圆满的解决。难怪当时的厂长蔺得安说,宪峰真是好样的,不愧是共产党员,放到哪都让组织上放心,好人哪!

    当然,最令人敬重地就是他那种关爱、理解、与人为善、乐于助人的精神了。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重要标志。是家庭的教育?部队的熏陶抑或天性的使然?这些精神融化在孟宪峰的血液中,成为他生活的魂。职工董正兰翻盖新房,这在农村来说可是一件大事。盖房不但有钱,而且要有人。她没人哪!爱人在北京工作,孩子还小。没办法,只好请人帮忙。房子的主体到是戳起来了,可是盖房剩下的东西乱糟糟的堆在院里——破砖碎瓦散沙乱石坨木檩架……下不去脚。按常理,人家帮工是不管收拾院子的。一庄老乡亲,盖房是大事急事,谁都得搭把手,房盖完了,那可就是您的事了。没挣您嘛,给您帮忙,这是救急啊!急救了,房子盖起来了,还能老用人家吗?人家那功夫也是钱啊!董玉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吃完晚饭后,来帮工的人都陆续回家了,孟宪峰却没有走。他抽支烟对董玉兰的爱人说:“来,咱们把院子‘归置’‘归置’,活干完了,明天你好上班。”董玉兰两口子急了:“这哪行啊!您都忙了一天了,赶紧回家休息吧!这点活我们慢慢儿弄。”“慢慢弄?”孟宪峰笑了,“只你们俩个人还不得弄到猴年马月去。快干吧!噢!是不是怕我在你们家吃饭呢?”说得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那天晚上,他一直干到十二点,直到把院子的东西码放得整整齐齐,他才回家。

    孙德宝是皮鞋厂的业务员,负责厂子的皮子外购,整天在外边跑。是1981年6月吧,他出差到了外地。一天,天降大雨,他家的西厢房漏了,可把他爱人急坏了。怎么办呢?德宝又不在家……咳!她手忙脚乱,把家里的桶碗瓢盆都用来接雨,还是不行。孙得宝的爱人也在皮鞋厂工作,第二天上班,她就和同伴叨唠起来,“我们家的厢房快成筛子了。咳!漏的不行,屋里没有下脚的地方。我们那个死德宝,我跟他说了多少回啊,说咱们那厢房该修了该修了,他就是不听。他到是大松心,现在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这话让孟宪峰听到了,第二天,他一个人来到了孙得宝家里,推车推土,挑水和泥,扛泥弄瓦,把厢房瓦换得整整齐齐……

    读到这里,您可能会说,这有什么呀?他不是车间主任吗?职工有困难,主任帮助职工还不是应该的?别人行吗?

    嘿嘿,您错了不是,别人他也没少帮啊!村民范宝生,家里穷,生活困难,1994年父亲去世,急等用钱。范宝生一筹莫展,急得直转。孟宪峰知道这个消息后,马上来到他家,借给范宝生200元钱。范宝生流泪了。是啊!孟宪峰的家也不富裕呀!父母年岁大了,有病;妻子又失掉了工作,两个孩子还要上学,他们就眼眼巴巴地只着孟宪峰每月这几十块钱呢?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吧?

    孟宪峰和孟宪和是街坊,修房子时没有瓦,孟宪峰见了二话没说,立即把自家准备盖厢房的瓦送给了孟宪和。

    1997年夏季的一个深夜,黎玉生正在沉睡中,突然,“嘎啦啦”一声巨响,把他从梦中惊醒。啊!下大雨了。雷声隆隆,电光闪闪。在闪电的亮光中,黎玉生发现院子里的水在一点点地上涨,漫过了台阶,浸到了门槛,眼看就要流到了屋子里。黎玉生急了,想出去排水,只觉得浑身无力。原来他昨天得了重感冒,如果再被雨淋着,将有加重的危险。正在着急时,忽然发现院子里的雨水在一点一点的后澈,后来竟全部泄了出去。他有些奇怪,大雨倾盆而下,雨水怎么会泄了呢?天明了,黎玉生出门一看,发现了院子前的100多米长的泄水沟畅通无阻,孟宪峰正挥舞铁锨奋力地干着,他身上仅披块塑料布。原来孟宪峰一夜没睡,冒着大雨干了几个小时。黎玉生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不一会儿,村民马淑芹等一条街的人全出来了,孟宪峰的行动成了无言的号召,大家你一铣我一铲,把几百米长的泄水沟清理的畅通无阻……像这样的事,孟宪峰干多了,有许多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人们至今谈起来还津津乐道。

    孟宪峰尊老爱幼的行为也成为乡亲们的美谈。孟宪峰是1981年同周淑青结婚的,从那时起,父母就长期和他们一起生活。真是家庭和睦,其乐融融。1992年,孟宪峰的父亲患了半身不遂,后来又得了肺癌。这两个都是非常要命的病。手术、化疗,先后住了四、五次院。孟宪峰和爱人轮流守护。孟宪峰对周淑青说,人都有老的那一天,我们也一样,咱可不能因为事多、活忙而亏待老人。那周淑青真是好样的,整天乐呵呵地围在孟父的身边。渴了她给送水,饿了送上可口的饭菜;接屎接尿更把她忙的不亦乐乎。医务人员和同房的病友都被感动了,说,老爷子,您这闺女多好啊!这是您修来的福啊!

    孟宪峰的母亲已经80多岁了,也是多病缠身,什么高血压,心脏病,白内障……老人是个健谈的人,思路非常清楚。前几天,我们去采访她,谈起自己的儿女,老人非常非常感慨,说,我的这些儿子媳妇,个顶个都是好样的。孝顺!咳!我这辈子,没白话呀!

    孟宪峰是个普通人,他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但是,从他那平平凡凡的小事中,体现的不正是我们军队的优良作风?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我们闪耀的人性光辉吗?

    然而,命运真是不可琢磨,正在孟宪峰有心有诚儿的过日子时,命运突然发生了逆转,六合村皮鞋厂倒闭了,孟宪峰一下子陷入了生活的困境中。

    六和村皮鞋厂倒闭的原因很简单。他们不是干得很火吗?很火就要上规模上档次,就要添置现代化设备。都是好心。村党支部听说了一家公司,还是美国的,生产皮鞋底都是流水线,机器一开,轰轰隆隆,那一双双皮鞋底就出来了,一眨眼的功夫。这条流水线要是弄下来,得少费多少劲呀?得多挣多少钱啊?可就是贵了点,几百万元,话说回来了,真要是挣了大钱,这几百万元算什么呢?……接洽、谈判、侃价,设备弄回来了,同来的还有这家公司的两个人,他们负责安装调试。那两个人很卖力,只用了两天,就把一条流水线调试成功了。等那两个人走了以后,坏了!机器不转了,怎么也弄不好。不知是谁提的醒,他们是不是骗子。人们手忙脚乱的把没安装的流水线包装拆开,一看,傻了,机器全是旧的,锈迹斑斑,他们上当了。

    皮鞋厂被骗把六合村的家底全砸了进去,还欠了许多贷款还不上,企业倒闭了。孟宪峰也没了辙,孩子得读书,全家得吃饭,他得想辙啊!开始,他上宋庄乡皮鞋厂当设计员,干了两年多吧,皮鞋厂转产了,他又上了食品厂,食品厂解散了,他又帮人家养殖专业户养鸡……最后,他找了一个差事,给一个个体户推销面包。

    其实,所谓的推销就是人们所说的批发。我出厂价是七毛,您可以卖八毛。不过人家把丑话在了前头。一天一趸货,您得先交钱,后发货。咱们经营的是食品,一天您就得把货卖掉,如果卖不掉,发了霉长了毛可都是您的。

    咳,条件是够苛刻的,但有什么办法呢?他有老人,有老婆孩子,他得活着啊!

    他蹬着三轮车给人家送面包。往哪儿送呢?专找小卖部。各村不是都有小卖部吗?他推门就进,跟人家掌柜的说好话吧,让人家给代销。代销是不给钱的,东西卖完了再结帐。卖不完或坏了呢?损失就是您的了。他的好话和人家说的多去了。大伙看这小伙儿挺实在,挺仁义,也愿意要他的面包。

    他和命运做着顽强的抗争。每天早晨四点种起床,草草的吃口饭就上路了。他先到面包厂趸面包,然后开始奔波。您以为这是十里八里?嘿!一天超起来就是百十来里。先是在宋庄镇慢慢开展业务,后来就渗透到徐新庄;接着就是东南方向——郎府、西集、侉店等(乡)镇;西南方向什么马桥、麦庄啊一直到永乐店、柴厂屯……牛堡屯、台湖、张湾、大杜社等更不在话下了,有时他竟然出了通州,去了顺义。渴了就着自来水管喝口,饿了就把那长毛发霉的面包掰掰吃吃。遇到沟啊坎的,他就把面包一箱箱的卸下来,然后脱光鞋袜趟水搬过去,接着再把三轮车扛过去……

        他在田间公路上奋力地蹬着,三轮车发出“吱吱”的响声,是叹息还是什么,说不清。白天、夜晚、黄昏、黎明……他在生活的道路上奋力地攀登。

    最可怕的是遇见大风了。大风一起,您甭说蹬车,如果顶风,连推车都很困难。一天,他去送货,刚到了胡各庄的“丁”字路口,大风突起。那是什么的风啊?像牛一样“哞哞”地叫着,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呼呼呼”,车子兜了,十八箱面包噼里扑噜四处乱飞,箱子叮啷光啷满地都是,他趴在车上,挡着面包。想拣,拣不了,想挡挡不住。风抽在他的脸上,冷在他的心里。他大声呼叫着:“老天爷!你来吧!风!你刮吧!……”

    这是绝望的呼嚎。附近几个压大棚的农民见到了(怕风把大棚刮跑),说咱们先别压了,帮那小伙子拣面包吧!大家来到他的车旁,七手八脚地把面包拣起来。问他是哪里人,为什么这么大的风还出来;附近有亲戚吗?要不儿先住亲戚那……他能说什么呢?好心人,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没别的,大伙拿几个面包吧!……拿几个面包吧!——咳,人家能要吗?

    那天夜里,他是推着车回家的。电视台报道,那天的风至少八级以上,北京站的牌楼,都被大风刮倒了。

    就这样干了一年多。他的收入有多少呢?好时一天能挣二十来块钱,要是不好呢?,赔吧!长毛发霉了谁要啊?只好自己吃。就这样,您还干不长呢?六月酷暑,厂家不生产了,您还得自己想辙。

    孟母觉得长期这样下去不是事,一是劳动强度大,从早到晚一天十五六个小时,还不挣什么钱。二是觉得太危险,整天在外边跑,没日没夜的,您知道遇到什么人,碰到什么事啊?没有固定的地方不安全。她想让宪峰再找个事儿。

    找?上哪去找呢?现在下岗的人这么多,不要说咱是农民,就是工人事儿不也挺难找吗?大伙都犯了难,最后,还是他的一个亲戚说话了,我看你修鞋吧!这活儿行,一来不需要太多的本钱,支个摊儿就能干;二来你不是在皮鞋厂干过吗?你有技术啊!

    孟宪峰蒙了。说实话,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去缝破鞋。出力受苦他不怕,可这太没有面子了。你是干什么的?修破鞋的。多寒碜呀!也说不出口啊!孟母到是很开通,寒碜什么?咱们不偷人不抢人,凭劳动吃饭,凭力气挣钱,谁敢笑话?

    孟宪峰还是不敢去,周淑青看他为难的样子,软软地说,要不儿,我陪着你去,我在旁边哄孩子,给你壮胆。

    这真是一对患难夫妻。孟宪峰感激她,又觉得很惭愧。自从到了孟家以后,人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呀!现在又这样支持他,他还能说什么呢?装熊?这还是什么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吗?去!一定去。

    他真的去了。就在新华大街的一个角落里。在这里,他看城里的红男绿女,看到如水一样的自行车车流。看着日新月异的通州城……

    这毕竟是他的第一次修鞋啊,他的心咚咚地跳着,他想来主顾,又怕来主顾,怕碰见熟人,有时他真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妻子在旁边看着他,和他说着话,这使他镇定不少。第一个主顾来了,他的汗“刷”地流下来,他的手哆嗦,连声音都变了,您这鞋怎么修……怎么修……

    第一天就这样下来了。还不错,挣了八块钱。

    这是怎样的八块钱呀?!……

    晚上,他和周淑青兴冲冲地跑回家,一进门他就像孩子一样地跳起来,妈妈,我挣钱了!我挣钱了!

    2001年12月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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