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峻峰回到曾经属于自己的家，发现房门的锁已经换掉。敲了半天门也不见郭然出来，也不见晶晶在家。他想，郭然一定是在班上，晶晶一定是在学校。想给郭然打电话，可又不知道电话号码，只好在门口等着。

居委会的李大妈发现了张峻峰，又惊又喜。

“是峻峰回了？”

“唉，大妈。是我回来了。”

“到西山去呆得啥样？喔，你看看，人也瘦了，脸也黑了。不过也没关系，现在城里和乡下没啥区别，只要有能耐，到哪里都能干出个样来。”

“大妈，您别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回来做什么？”老太太问张峻峰的同时，还向四周望望，然后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根前，小声说：“你媳妇都不和你一条心了！晚上老有个男的来找她，第二天一早又走了！你可要想清楚。”

张峻峰点点头，说：“大妈，我都知道了，这次回来就是和郭然办离婚的。”

“真得？！”老太太一惊一咋，让张峻峰猜不透她是在为自己高兴还是难过。“离了也好！省得让人说三道四！她有什么了不起？山西山里来的外来妹！当初还不是你看她可怜，才收留了她，她会有今天？到如今，反让她咬你一口！这样的女人，离了也罢。再找个什么样的找不到！不过，你可要想清楚，孩子怎么办？房子怎么办？”

张峻峰点点头，说：“谢谢您，大妈。房子是小事，关见是孩子。看她的意见，她要不养我就养，她要养，我出扶养费，把晶晶养大。城里的教育和生活毕竟比山里强。”

正说着，听见楼下有人回来的声音，接着是有人上楼的声音。大妈往楼道口一看，是郭然回来了。忙对峻峰说：“是她回来了。我先走了，有空回家坐坐，那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张峻峰答应着，送李大妈下楼。郭然和她走了个侧身，相互点了点。张峻峰发现郭然打扮得非常时髦，比原来显得更年轻。头发是新烫得，发出一股发焦的味道。脸上一定擦了厚厚的粉，白得像戏子，眼线画得很浓，让他觉得，她本来不大的眼睛变得更小了。郭然发现张峻峰脸上的皱纹更多了，脸色更黑了，比她想象还要老许多，像个真正的山里的农民。

“晶晶呢？怎么不见晶晶？”张峻峰第一句就问到孩子。因为在中午时候，孩子应该回到家中。

郭然一听到张峻峰提到孩子，心里就有气，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由晴转阴。

“你还知道孩子呀？你还知道回来呀？我以为你在山里发了大财了，早把我们母女忘掉了。现在回来，看你这幅打扮，也不像发了财的人。你找孩子干什么？”

张峻峰想不到和郭然刚一见面就吵架。他无法把眼前这个女人和当初那个从山里走出来，刚来到北京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他觉得郭然变得很狂，盛气凌人，话语中句句是质问，句句都咄咄逼人。

“我不是回来和你吵架的，我是问晶晶，我的女儿，我想见见我的女儿总可以吧？”

郭然将黑得发亮的皮包往肩上一搭，冷冷地发着笑声，“哼，哼，你现在想起孩子了？早什么去了？实话告诉你吧！孩子被我送到一所私立学校了，一星期回家一次，要想见她，也要等到这个周日。”

“你……你还把房门的锁都换了……你把门打开……”张峻峰被郭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什么我？我回来也不是和你吵架的！门可以打开，不过你长久不在家，我已经重新部值了一下房间，看后可不要后悔呀？”郭然说着，打开黑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哗啦哗啦地开门。门打开后，张峻峰发现，室内墙壁的颜色都变了，由原来的白色，变成了粉红色。客厅里多了几样新买的电器，而卧室里却多了几双男人的鞋，衣架上还有几件男人的衣服。但这绝不是张峻峰的鞋和衣服，他的的鞋和衣服还有一些与他有关的物品，堆在了阳台的某一个角落里。

张峻峰想发火，但还是忍住了。他不想再说什么。郭然在一边幸灾乐祸。张峻峰感到一种耻辱。

“走！去街道办手续！”张峻峰狠狠地拉开房门往外走。郭然随手带上门，一前一后往街道走去。

离婚的手续很快办完了，张峻峰和郭然来到一家快餐馆，在那里要了两杯热奶，心平气合地和郭然谈了财产的分配。张峻峰满足了郭然的一切要求。

“房子我也不要。我的那一半房产就算留给晶晶上学的费用，以后我还会寄些生活费来。我想见一见晶晶，然后咱俩各奔东西。”张峻峰说。

郭然同意，两人打车来到晶晶所在的学校。晶晶正在草场上和同学玩游戏。郭然把晶晶叫到门外，她发现了爸爸，高兴地向张峻峰怀里扑去。张峻峰看到晶晶，高兴地眼泪都流了出来。

“爸爸，你终于回到了，想死晶晶了。”

“晶晶，爸爸也想你呀！爸爸回来看看你，马上还要回去，以后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

“爸爸，你刚回来又要走，是不是不要我和妈妈了？”

张峻峰抱紧了女儿的头，心里难过极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女儿，不知道多长时候才能回来看女儿一次。女儿还小，他和郭然离婚的事，没有告诉晶晶，怕晶晶知道后会影响她的学习。等有一天，晶晶长大，自然会明白一切，甚至会怨恨她的爸爸，怨恨他没有尽到一个做爸爸的责任，怨恨他过早地离开她，让她不再拥有爸爸的爱。他不能控制自己，泪水湿了晶晶的脸，晶晶为爸爸难过，用她柔软的小手为爸爸擦眼泪。张峻峰想放下女儿，晶晶却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不放，似乎感觉到，和爸爸的分离会更遥远更长久。郭然走过来抱晶晶，晶晶和爸爸相互亲了一下脸，算是最后分别的表示。张峻峰为女儿买了几件新衣服，还有一个新书包以及学习用的物品，晶晶高兴不得了。看着女儿回到学校，张峻峰只能迈开沉重的脚步，重新踏上了去神鹿山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