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一 )
二叔最终没有给阿龙借钱。临走前给他二百块。阿龙不想接,经过一小段时间的激烈斗争,他还是捏在手里了。“知子莫若父”,二叔对他太了解了,肯定不是啥好事。阿龙原想会出现像三爷那样的转折,直到二叔的背影闪进回乡的最后一辆班车,但是没有。班车开动的一瞬间,是阿龙最绝望的时刻---
班车又停了。阿龙想准是人没有拉够,或是没有超载。市场经济,大家都想多赚几个,理解!二叔跳下车,手又往口袋摸,莫名的惊喜像闪电一样重重狙击了阿龙死去的神经细胞,猝死不久的神经又活跃起来了。希望来了。
希望往往来时与失望携手,至于是那只手先出,要看造化。阿龙要的是希望之手,给他的却是另一只手。“再给你五十,回来时给你兄弟买个书包,广州的太贵了”。二叔说完又上了车。车开走后,车尾留下的臭味很难闻。
阿龙又蔫了。他不想把三爷跟二叔作比较:三爷是在黄土地上生活了大辈子的标准的北方农民,脾气很坏,但是心好。甚至有时明知是将钱往黄河里扔,但是该扔时还得扔,做人就是这样。二叔也好,心肠不坏,经常到南方打工,或许是南方的经历,挣钱的艰辛让二叔的思考问题的方式发生了变化,更趋务实,理性。三爷、二叔都没有错,社会也没有错,谁错了!不知道。
对钱的渴求,阿龙真想天上掉馅饼。
天上没有掉馅饼,却掉出奇迹。
这个奇迹,来的方式有些荒诞。院长在主治医生的陪同下,逮住了阿龙。阿龙死猪不怕开水烫,闷闷地跟在后面,走过过道,穿越大门,进入套间,里面端坐一位中年男人---这不是刚才那位干部模样的人吗?阿龙脑海里长满问号!
那位干部见到阿龙后,立即起立,一双优雅、微胖的手紧紧地握住阿龙,生怕他逃走了一样。惊谔!惊奇!阿龙脸憋得通红,发生啥事了,他不知道,只是慌张地说:“您好!您好!”
这位中年人是主管卫生、医疗的副县长,今天例行公事,来医院调研。当他路过病房时,忽然有人喊他爸爸。声音微弱---他用惊讶的眼神搜索到了女儿,女儿含着眼泪,正在病床上躺着,一幅可怜像,令这位视女为珍珠的大县长,诧异的飞出许多泪花。
随行的院长神色慌张,立即指示,赶快换到贵宾病房,不!立即转移到干部病房。用最好的药,最好的主治大夫,最好的护士,24小时专人护理。县长顾不上这些,只是无限爱惜地拿着女儿瘦弱的手,哽咽地说不出话。
女儿帮父亲擦干泪水,说不要紧,刚做了阑尾炎手术。
院长、科室主任、主治医生、护士统统站在病床两旁,形成半包围趋势。
女儿给父亲讲述完她被救的过程后,父亲泪水滂沱,不住地向女儿道歉,不住地深深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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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的到来,县长非常高兴。端茶,递烟,请坐。阿龙受宠若惊,刚才的委屈全没了,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后,阿龙感觉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人性是美的。
县长非要请阿龙去他家做客,说等女儿出院后,非得请他吃饭,好好酬谢他。阿龙说要上学,课程最近很紧。县长说没事,我给你校长打个电话,耽误的课让你老师给你补上。
阿龙又要推辞,那姑娘深情地望了他一眼,他感觉被电击了一样,顿时有些休克,大脑停止运动了。
“就这么定了!”县长见机一锤敲定。
恭敬不如从命。阿龙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