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者归来(3)
就在吴石倾向共产党的时候,朱谌之早已是活跃于上海和香港之间的老党员了。
1905 年,朱谌之出生在浙江宁波府镇海县。父亲是当地富商,曾经担任宁波渔商工会会长。后来她到宁波月湖女子师范求学,在学校结识了一批思想进步积极的同学,受同学影响,多次参
加爱国学生运动。
1927 年,朱谌之嫁到沈阳,做奉天兵工厂总工程师陈傅良的续弦夫人。生女陈倬如,后
改名为朱晓枫。1932 年,陈傅良病故,朱谌之回到镇海娘家孀居。1937 年抗日战争全面展开
之后,她毅然投身抗敌救亡洪流,参与救护遭日机轰炸的伤员。其间,她与共产党员朱晓光结婚,后生子朱明。
1937 年底,朱谌之举家搬去武汉。第二年进入共产党领导的新知书店工作,并捐款500 元。武汉失陷前她返回浙江。当时一批台湾爱国志士正在金华召集旅居大陆的台湾同胞,成立了“台湾少年团”与“台湾抗日义勇队”。朱谌之不仅积极帮助筹建台湾抗日义勇队,向台湾少年团捐赠
衣物,还捐款800 元,使“台湾医院”顺利开幕。为了奔赴抗战前线,朱谌之又将8 岁的女儿晓枫寄养在台湾少年团。
朱晓枫:台湾少年团是全国最著名的儿童抗日团体之一。我妈妈说她去前线太危险了,带着我也不方便,还会影响我的学习,让我先留在这儿,比较安全,她在前线也能放心。我在这里待了8 年,实际上是跟台湾儿童一起长大的。我在少年团里学会了跳舞、唱歌和宣讲,14 岁的时候在这儿入了党,能说一口流利的闽南语。我对台湾最早的印象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1939 年秋,朱谌之与丈夫同赴皖南新四军军部,设立随军书店。1940—1942 年,在抗日战争最困难的时期,她依然坚持在新知书店和书店桂林办事处工作。1941 年夏,她化名周爱梅,三次进入上饶集中营,探望和营救皖南事变时被捕的朱晓光。朱晓光于次年春越狱成功归队
。
1944 年初,朱谌之来到上海,在新知书店驻沪办事处工作,并参与筹组同丰商行。10 月,同丰商行遭到敌人破坏,朱谌之被逮捕后关押在日本宪兵队,经受种种酷刑却始终守口如瓶,后经组织营救出狱。
因为表现优异,1945 年2 月,朱谌之在上海经徐雪寒(后曾任外贸部副部长)、史永(曾任全国政协副秘书长)二人介绍,被批准为共产党员。随后她继续在上海党所经营的商贸、金融单位工作,周旋于金融界和国民党党政军警上层之间。1946 年2 月,台湾少年团因为动荡的时局解散,朱晓枫回到上海家中跟母亲团聚。
朱晓枫:在那个危机四伏的年代,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但闭口不谈政治,不过彼此都心知肚明。母亲从来没告诉过我她在从事什么工作,可是我感觉到了。我也从来没跟她说我加入了共产党,但她也明白。从表面上看,她是上海一家公司的会计,我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有一次,我碰到我们台湾义勇队的一个人,就把他带到家里去了。母亲等客人走了以后,问我他是谁?我说我们认识很久了,是义勇队的时候认识的。她淡淡地说,以后不要随便带外面的人到家里来。我马上心里就有数了,很知趣地不再追问。
陈晓楠:当时母亲说这话,你能够猜到她是什么意思?
朱晓枫:我知道她在暗示我,家里是重要的地下联络点,不能让任何来历不明的人知晓,要注意安全问题。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我都明白。我和她在上海一起生活了三个月,每天中午都去她工作的地方和她一起吃饭。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三个月。
1946 年5 月,朱谌之接受组织安排,前往香港合众公司工作。临行前,出于对女儿的安全考虑,她决定将朱晓枫送到已经获得解放的苏北。朱晓枫进入解放区江苏淮阴后,成为一名军医大学生。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此次一别,竟会成为她们母女的永诀。
朱晓枫:她把我送到吴淞口。送我到那儿的时候,给了我一个金锁片。她说给你钱是行不通的,你到里头去钱就没用了,不如给你金锁片,万一需要用钱的话,就一片一片把它弄掉,卖掉可以换点钱用用。她就给了我这么一个东西,我跟我妈妈实际上就在那里分开了,分开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陈晓楠:母亲这一生中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其实非常少。
朱晓枫:我们一直聚少离多。她不是个婆婆妈妈的母亲,不会整天把儿女护在身边。她可能也是考虑到我留在她身边太危险。牺牲之前,她曾经两次被捕,因为遭受严刑,拇指落下了残疾。我很少和她在一起,但是她为了我的成长,选择了非常正确的道路。由于长久的分离,她其实一直很想念我。我记得她被派到香港之后,专门买了块手表托人带给我。那块手表两头尖尖的,非常时髦,但我当时在部队里不喜欢这样的款式,她又想办法拿去换,前后换了好几次,才换成我满意的样式。她没有一句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