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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还是死了》第二章(4)
- 作者: 钟海卢 日期:2008/3/29 1:27:00 阅读:922 次 [大 中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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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周学贵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里一个赤身裸体的不知什么东西总是引诱他过去。他想过去，又不敢过去。结果如何，他记不起来了，总之心头像烧了一把火，整个人快要爆炸了似的。这种既受煎熬又让人暗暗惊喜的梦一连做了好几次，也惊醒了好几次。每次醒来，他都掀开了被子，两只脚晾在被子上。
睡到半夜，周学贵矇眬的感觉到自己躺在草坪上，不远处有一群麻雀跳来跳去。他轻手轻脚的爬了过去，刚要伸手去捉，麻雀们“呼”的飞走了，停在他十几步远的眼前。他想都没想，又爬了过去。夏珊珊惊慌的抱着他劝解，无奈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一味的挣扎着说要去捉小鸟。
没多久，夏又良和夏老太太被惊醒了。还有夏珊珊的妈妈，也就是周学贵的舅妈，也被他们惊醒了。三人慌里慌张的跑进夏珊珊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梦呓连连的周学贵。几人费了好大的劲，终于七手八脚的按稳了周学贵。周学贵却只管吵嚷，一会儿说要捉麻雀，一会儿又说要捉火烧鲤。折腾了大半夜，将近天亮，周学贵才昏昏睡去。几人也弄得焦头烂额，各自休息去了。
翌日，周学贵发起了高烧，整个人像中了毒似的昏迷不醒。直到下午，周学贵还处于昏迷状态。夏又良一家慌了手脚。就连周学贵的另一个在县城教书的舅舅，也回来看了他一趟。夏老太太断定周学贵遇上了邪气，便把刘仙姑请到家里来了。
刘仙姑是一个神婆，擅长“问仙”。她的年纪约莫在五十开外，一身道装打扮，活似一位在道观里念经诵佛的老道姑。只是额上抹了一层油，额头三条水波一样的皱纹跟她隆重的打扮不甚谐和。
吃了午茶，刘仙姑在夏珊珊房间里设了一个坛，点起一炷香，端坐在坛前念念有词的作了一通法。事毕，她断定周学贵遇上“水鬼”了。
夏老太太略一沉吟，叫夏珊珊去找毛星。不一会，毛星跟夏珊珊跑来了。
“阿贵，”毛星冲到床前，说，“阿贵生病了吗？”
“小星子，”夏老太太说，“我问你，你们昨天是不是去玩水了？”
“没有，”毛星说，“我们不敢玩水。”
“没有？”夏老太太说，“你再想想，你可不能骗阿婆啊？”
“这……，”毛星说，“好像没有……”
“小哥儿，”刘仙姑说，“你不要骗我。本仙姑已经算出来了，周小哥就是遇上‘水鬼’了。你再好好想想，你们真的没碰一点儿水？”
“脚碰了，”毛星把中年莽汉捉住他们提到水面上一放一提的事说了。
“吓，这就对了。那样子让脚底碰着水面，魂魄最容易让‘水鬼’捉了去呀。那个天杀的，也真够狠心，还是小孩子呢。”刘仙姑说，“老天保佑，幸亏遇上了我，周小哥儿总算有救了。你们不知道，我刘仙姑可是田里头的甘蔗，天生一副甜心肠哩。”
“仙姑，”夏老太太说，“那就请您老人家救救我的外孙儿吧。”
“放心吧，有本仙姑在，不会有事的。包管不会有事。”刘仙姑又嘻嘻吗呢作了一通法，另外还画了一张符咒贴在床头。事毕，她吃了定心丸似的安慰了夏老太太几句，开心的走了。
可惜，直到第二天，周学贵还没有苏醒。糟糕的是，病情似乎更严重了，嘴里还偶尔说上几句梦话。夏又良看不过眼，偷偷抱周学贵到医疗站打了两针。
到了傍晚，夏老太太又把刘仙姑请了来。刘仙姑见周学贵病情还未好转，便决定施展她的绝活——“上天堂”。邻里的一些善男信女，听说刘仙姑要“上天堂”，晚饭也顾不了吃便跑来观摩。刘仙姑见前来捧场的人挤得密密麻麻，更是一脸的春风得意，决计要好好的卖弄一下她的拿手好戏。
只见桌面上设了一个法坛，坛上点一炷香，坛前摆了三碗水。一切准备就绪，刘仙姑坐在坛前，伏在桌子上唱起了“问天歌”。歌词大概是“七仙女，哪里来，快快到我这边来；七仙女，哪里去，快快带我一起去”之类。刘仙姑唱得熟透了，就像吃面条，不用咀嚼也能吞下去。她几乎能一边呼吸一边唱，歌声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凝滞。有时唱得太快，听起来倒是含糊不清的。越唱到最后，就越听不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说梦话。她的双腿一直颤颤的抖动着，跟着了魔一样。约莫唱了半个多小时，忽然不唱了，像睡着了似的，只有双腿还抖个没完没了。直抖了一个多小时，她才“醒”过来，一头一脸的汗水。她说她爬“天梯”爬得好辛苦，从通天台一直爬到南天门，累得腰骨都散架了。铁证就是她的双腿直到她“醒”过来还抖个不停。
“仙姑，”夏老太太说，“见到王母娘娘了吗？她老人家怎么说的？”
“吓，差一点就见不到了。”刘仙姑说，“她们都是神仙，走得快，还点着天灯哩。我跟着仙女们左转呀右转，转得我眼睛都花了。后来一阵风吹过来，灯笼熄灭了，我就跟丢了。还好是我，换作别人，恐怕早掉下来摔死了。哎呀，再怎么说，本仙姑也是沾过仙气的，算得上半个神仙，是吧？我呀，我是为了救苦救难，在刀子上赤脚跳舞哩。我就说……”
“那见到王母娘娘了？”
“当然见到了。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来。”刘仙姑说，“你们不知道，我是摸黑摸到南天门去的呢。王母娘娘跟我是老熟人了，我一去见她老人家，她老人家就拿了仙桃叫我吃。这仙桃真是……”
“仙桃是什么样子的，”夏珊珊说，“你吃了吗？”
“当然吃了，傻子才不吃呢。”刘仙姑拍了拍肚子，肚子刚好“咕噜”响了一声，她便顺势打了个饱嗝。“吓，这仙桃真是太好吃了，吃得我肚子好饱。你们不知道，王母娘娘硬要认我作妹妹哩。不怕你们笑话，王母娘娘是金枝玉叶，咱们这些俗人，怎么敢高攀呢，这不是叫咱们折寿吗？”
“仙姑，上回您不是说王母娘娘要认您作妹妹吗？”一个包着红头巾的老妇人在旁边看得起劲，忍不住插嘴说，“还有在阿昌家，您也是这么说的。这是怎么回事呢，到底哪一回是真的，哪一回是假的？”
“吓，哪一回能假得了呢。”刘仙姑说，“你们不知道，人家王母娘娘那样，才真叫有诚意哩。只是咱是粗人，哪里敢去沾人家的大光呢？唉，不瞒你们说……”
“仙姑，到底阿贵的病怎么样了，”夏老太太说，“能不能先说说阿贵的病，您和王母娘娘的事，咱们吃了饭再聊？仙姑，您说阿贵到底是不是遇上‘水鬼’了，怎么这么久还醒不过来呢？”
“吓，当然是遇上‘水鬼’了。”刘仙姑说，“我听王母娘娘说，周小哥确实是遇上‘水鬼’了，这个假不了的。连她老人家都一口咬定是遇上‘水鬼’了，这还假得了吗？”
“上回不是作法招魂了吗，怎么好像不太灵验呢？”
“这个嘛……，”刘仙姑说，“不瞒你说，周小哥的魂根本不是丢在那儿，上回招错了，招了个游魂。这不，周小哥的身子给别的魂魄一侵占，就更严重了？依我看哪，还是再问一问昨天那位小哥儿吧，问清楚点才好办。”
“我去叫小星子，”夏珊珊跑了出去。不多一会，毛星又跑来了。
“小星了，”夏老太太说，“你再回想一下前天的事，阿贵真的没有在别的什么地方玩水了吗？”
“没有，不过他掉进水渠里去了，”毛星把摘梅子的整个过程说了。
“我就说嘛，”刘仙姑说，“哪有两个人都提到水面上一提一放，一个好好的，一个就病成这个样子的呢？吓，早点儿说了，周小哥也不用昏迷到现在了。”
“是呀，仙姑真是料事如神哪，”一些观众看得啧啧称道。
“多亏了王母娘娘帮忙，”刘仙姑说，“没有她老人家的抬举，我刘仙姑再怎么料事如神也不管用呀！”
“说的也是，王母娘娘她老人家也是功不可没的。”夏老太太说，“那仙姑几时招魂，是现在还是吃了晚饭再说？”
“现在就招。本仙姑在这里作法，你跟这位小哥儿去周小哥掉进水里的那个地方，拿一筒米去，一路喊周小哥的名字，一路撒米走回来。到了家门口我就亲自领了周小哥的魂魄回房。就是这个样子了，记得喊‘阿贵，回家吧，阿贵，跟姥姥回家吧’啊？”刘仙姑吩咐了一番，余众各各按她说的去做了。
晚上还不到九点钟，周学贵就醒过来了。夏老太太格外开心，只道刘仙姑劳苦功高，封了她一个大红包。刘仙姑接了大红包，脸上发光，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橙黄的铜钱送给周学贵。
围观的善男信女，看到周学贵清醒过来，更是对刘仙姑崇拜如狂了。见周学贵因祸得福，蒙受了刘仙姑的护身宝物，又羡慕得不得了。一个妇人哀求刘仙姑大发慈悲，也给她一个宝物，好让她的子女戴在身上，以求平安长大。结果，不到一刻钟，全部善男信女都把他们的子女领了来，请求刘仙姑赐恩。刘仙姑苦于身上所带的铜钱不多，不得已，只好伸出食指醮了点口水，在众小孩眉心间点了一下，说是有了法力，已经百邪难染，甚至是百毒不侵了。于是，众人大大的拜谢了刘仙姑一通，简直把她捧成了神仙一流的人物。
“阿贵，还不赶紧谢谢仙姑，”夏老太太见众小孩只在眉心间蒙受了一点口水，惟独周学贵拥有一个实实在在的“无价之宝”，越发的眉开眼笑。“这是多大的福气，亏得仙姑肯割爱送了给你。”
周学贵动了动嘴唇，没出声，夏珊珊赶紧端了一碗水喂他喝。水是刘仙姑用手指在上面“写”了法字的，据说能治百病。
“铜钱能辟邪的，周小哥儿。尤其是我给你的这个，那是最最能避邪的了。”刘仙姑说，“有一枚铜钱戴在身上，什么鬼见了你都会躲得远远的。就是瘟神见了你，也得赶紧逃命去。你看这铜钱，金黄金黄的，千千万万是个真货，一般人本仙姑还舍不得给他呢。假铜钱哪里没有，一戴就黑溜溜了，别说辟邪，恐怕还会惹邪气呢。”
“仙姑说的是。”又一个妇人接话说，“我就听黄牛村的人说过一件怪事。怎么说好呢，听说那里有个叫阿福的人，有一天他忽然看到一只鬼坐在他床头。哎呀，真是吓死人啦。真的，鬼坐在床头呀，你们想想，能不吓得半死吗？换作是我，我早就吓死了。那个阿福呀，也真是的，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鬼，忽然间就那么硬生生见了，哪能不吓得四下乱跑呢？真的，阿福见了那只鬼，就吓得没命的四下乱跑了。吓，那只鬼呀，它见阿福跑了，没声没息跟着他跑呢。阿福怎么办，一回头见到那只鬼，赶紧扯下一串铜钱就扔了过去。但是谁想得到呢，那些铜钱根本就不是真的，那只鬼张口就把一整串铜钱吃了下去。吃了铜钱不算，它还是紧紧的跟着阿福。阿福急得没法子，想起某某家有真铜钱，就跑去借了一枚。远远一掷，那只鬼就不见了。阿福捡起那只铜钱一看，上面多了两滴血哩。我就奇怪，鬼还会出血的吗，仙姑？”
“哎呀，鬼的魂魄给铜钱打死了，哪能不出血呀？”一个老头说，“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鬼死了也会出血的，对不对呀，仙姑？有这么回事吧？”
“你确实有那么点见识。”刘仙姑表扬了老头一句，见老头笑逐颜开，便接着说，“那些血是鬼的魂魄变成的，附到铜钱上面了，它就脱不了身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都是这样的啦。那两滴血是不能洗去的，万万不能洗去的，一洗鬼就脱身跑掉了。你们说的那个阿福，是没法子的。运气不好，就会惹鬼上身。鬼就是这样子，见了运气不好的人就纠缠。有块玉就好了，比铜钱还顶用。下回来了我给你们捎一块来，包你们平安一辈子。”
一干观众听了刘仙姑的话，登时乐得像吃了开心果，大大的把她奉承了一番。
“我也听说玉比铜钱还能辟邪。”夏老太太说，“先前我也有一块，是观音娘娘的菩萨像的。后来不知哪个捣蛋鬼用火去烧，融化了，是塑料的哩。”
“吓，真的玉哪里烧得化呢。”刘仙姑说，“有灵气的玉，你拔一根头发绕一匝，放到火里烧个十来分钟，头发也还是好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真有灵气的玉石，哪里能那么方便让你们遇上呢？就是一个真铜钱，也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呀。”
“仙姑说的是。仙姑能给我们阿贵一块，那真是天大的福气了。这孩子多病，身体又不好……”
“哎呀，要是拿一块玉挂在脖子上，还怕好运不来吗？”刘仙姑说，“以前我们村有一个疯婆子，顶爱睡棺材，她的睡房里面就摆了一副用油漆油得鲜红的棺材。哎呀呀，那个时候呀，哪个人见了她不说她是个活死人呢？就是我们，都说她还是死了的好，免得活受罪。世事就是难预料，难捉摸呀。后来她不是带了一块玉，慢慢慢慢就好起来了吗？玉这东西，就是那么神奇。还有，就你们这里的二狗子的媳妇，听说了吧，还不是戴了块真玉，运气一来，挖了一坛金子吗？”
“这个我们倒是听说了。”夏老太太说，“听二狗子的媳妇说，她那天上山筢松毛，忽然间就看到一只大白兔在眼前跳过。她马上放下松毛去追，追呀追呀，大白兔一下子隐没到地下不见了。您说怪事不怪事？她也是个精明人，知道遇上‘金鬼子’了。也不知是‘金鬼子’还是‘银鬼子’哩，她咬破手指在地上滴了一滴血，回家就扛了铁锹去挖。这不，给她挖出一坛金子来了。她真是个富贵命，‘金鬼子’白白找上了她。”
“那些‘金鬼子’和‘银鬼子’都是精灵，有灵性的。哪个运气好，哪个就能碰上它们。运气不好的，碰上了也瞧不见。它们本来就模模糊糊的，精灵嘛，就像个影子。运气不好的人，哪里见得着呢？”
“是的，仙姑说的是……”
刘仙姑打开话闸子，和夏老太太扯淡了大半夜，才意犹未尽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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