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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还是死了》第十章(1)
- 作者: 钟海卢 日期:2008/3/29 16:04:43 阅读:549 次 [大 中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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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就这样过了两年。两年来，周学贵挣的钱几乎都送到夏珊珊手里了。和周学贵相反的是，陆军挣的钱都吃喝玩乐花光了。
周学贵离开伐木场，打算到县城去找工作。夏珊珊还有一年就毕业，学费又缴了，该是轻松一下的时候了。陆军经过两年的伐木生涯，身体强壮得跟铁塔似的，就决定去当兵。于是，两人分道扬镳了。
周学贵在县城呆了好一段时间，始终没有找到适合的工作。一日，他在大街上闲逛，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汽车站附近的阳光职业介绍所。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一下，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后者手里拿着一叠职业宣传单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像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
“你好，小兄弟。你要找什么样的工作？到里面看一下，好吗？我们会给你提供最优秀的服务的，直到你找到满意的工作为止。”
青年男子一手搭着周学贵的肩膀，一手扬了扬手里的宣传单，半拉半扯的把周学贵弄进介绍所的大厅去了。
周学贵被请到前台咨询服务处坐下，一个中年男子笑吟吟的坐在柜台前。
“你好，先生。”中年男子煞有介事的打量了周学贵一会，说，“我看你气质不凡，有没有兴趣留在我们这里工作呢？”
“留在你们这里？”周学贵说，“我想进工厂看看，不知有没有好一点的工作？”
“工厂的工资大多数很低，不如，你留在我们这里吧。我跟你说，小兄弟，我们这里前途很光明的。我们这里叫阳光职业介绍所，对吧？哎呀，名副其实呀，我们这里真是温暖如春呀。”
“留在你们这里？你们这里有什么工作？”
“这可多了。像刚才那位领你进来的先生，当个业务员，有没有兴趣？……要不然，像我一样，在前台接待客人，怎么样？”
“像你这样？”
“是呀，只要你有口才，就能够像我这样。一个月领一两千块钱的工资，真是一点儿也不成问题。如果你另外出出差，工资就更高了。”
“出差？”
“是的。有些来这里找工作的顾客，公司要派专车送他们到预定的工厂面试，我们就得出差了。”
“嗯。……那么，干这行工作，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没有的。学历的要求没有限制，其它也很宽松。最要紧的是，你有没有真才实学。”
“哦，那我试试吧。”
“好，先交五十元吧。你放心，收取这点费用，是让你去见刘经理。如果你录用了，手续费就没退了。没录用的话，钱会退还给你的。……放心吧，我会给你开收款单的。”
周学贵想了想，交付了五十元，由中年男子领到了经理办公室。
刘经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脸的络腮胡子，有点秃头，身体虚胖得臃肿。此外还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有点斯文。
“你好，刘经理。我是前来应聘的，叫周学贵。”
“哦，周先生是吧？……好，一表人才。对的，前来应聘的，都得经过我的面试，你知道吗？”
“现在我不是来面试了吗？”
“哦，对的。那我先问你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是假设你已经成为公司的一份子来问的，你一定要认认真真的回答。我问你，如果你给顾客找了一份好工作，他请你吃饭，你会去吗？”
“我想，我会去的。我最喜欢喝酒的了——只要弄一瓶白兰地就行了。菜不多也没关系，有狗肉就行。”
“哦，那就对了。和客人联络感情，是相当重要的。这说明你的交际能力还不错。能喝酒，又是一件好事。饭局嘛，嗯，不错，不错。那我再问你，客人给你送礼，你会收下吗？”
“我会收下的。客人买了一大堆礼物没送出手，他会良心不安的。礼物在他手里坏了，不就浪费了？浪费国家财产是不对的。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把礼物领回来，让大家有点收获呀。”
“好，好，想得真周到。那我又问你，客人给你送钱，你会收吗？”
“当然要收啦。客人给我送钱，那是看得起我。我要是不收，就等于侮辱了他。他受了侮辱，心里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那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了。刘经理，你不会不赞成我的想法吧？”
“怎么会呢。你这种人才，实在太符合公司的发展意向了。不过，你不管得了什么好处，都不能一碗面吃个精光，要学会留点油水给别人，特别是你的上司，明白吗？”
“这么说，我是面试过关了？”
“当然。你这种人才，我们怎么会不欢迎你的加盟呢？”
于是，周学贵志得意满的走出了经理办公室。再交付了一百元的体检费和四百元的工本费——两套西装，每套两百元，他就跟随曾管事到公司的宿舍楼去了。
曾管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脸的和气。他满面笑容的向周学贵推销一只大桶和一张被子，失败了，甚至连一张席子都没推销出手，便打开大门叫周学贵自顾到二楼的宿舍找床位去了。
周学贵打开一间男生宿舍的大门，一个斯斯文文的青年男子正躺在床上看书。他大概看过很多书吧，脸上戴了一副近视眼镜。看他的年纪，估计和周学贵不相上下。
“你好，老兄。我是新来的，周学贵。怎么称呼？”
“崔易就是我。你被骗进来的吧，交了多少钱哪？”
“骗，怎么这样说？”
“你看看这些，”崔易指了指他上床的床板下写的字。“这里的床板都留了字，都是受骗的人写的，你看看吧。”
周学贵四下看了一遍，见每张床板底下写的都是“我是XX地的，叫XXX，……，被骗去XXX钱”之类。其中有一段留言在每张床板都写下了：
我叫陈云，石溪镇的。老兄，当你看到我的话，我可能已经被他们不知卖到哪个角落去了。真是十足的傻瓜。唉，笨蛋，说你呀。你大概也被他们骗了不少钱吧？本来写这些话，是警戒你们要小心的，不过，当你看到我的话，一切已经太迟了。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走人吧，否则，你会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愿你走运，宝贝。愿佛祖赐福给你吧，阿门。
“真是骗人的吗，”周学贵说，“这么说，你也被骗了？”
“我和你不一样，”崔易说，“你肯定是被骗了。你以为他们真的要你搞什么业务吗？不可能的，他们算准了你准搞不了。不过，你也不用紧张，他们会把你‘卖’到工厂里去的。放心吧，免费的，你不用担心另外付介绍费。”
“老实说，论才干，我也不是一个泛泛之辈。”周学贵说，“不过，要我把一些无辜的人拉进来任他们随意宰割，我做不到。你不知道，我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我做过坏事吗？对的，我做过的，在一些坏人的迷惑下，我曾经做过一些坏事。不过，现在，我已经从黑暗中苏醒，走上正义的道路了。请相信我，朋友，我是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的。他们要把我‘卖’给工厂吗，没关系，只要不叫我参与他们的卑劣活动，我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好，够意思。这么跟你说吧，我就是未来的大文豪。我这次到这里，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揭开这些丑陋脸孔的面纱。我是一个有见地的未来大文豪。我现在要接触的，就是下流社会——每一个巨大的成功者都曾经在谷底苦苦挣扎过嘛。你放心吧，你是一个不幸的人，不过碰上了我，一切又不同了。朋友，请你也相信我，我会拯救你的。”
“你是写文章的？什么学校毕业的？”
“你以为一定要有什么文凭才可以写文章吗？不怕告诉你，我读的是技校，搞电脑的。我为什么写文章？唉，生活无聊赖，就拿起笔杆子来啦。”
“你误会了，朋友。你知道，我不是取笑你没有高文凭。我只是觉得，没有高文凭就敢写文章，一定有过人的才气，胆识也一定不同凡响。对的，我只是觉得你和一般的庸众大大的不同，很值得惊佩。”
“不要这么说，我也是受了鲁迅先生的影响啊。你不了解的，我跟你说，我其实就是正义的化身。为了打击罪恶，我连性命也可以不要，难道还会在乎别人的嘲笑吗？不要说我读了技校，就是小学还没有毕业，看了这些丑恶，我一样会拿起我的笔杆子来呀。”
“对的，我最尊仰的，就是你们这些有卓越见识的人了。请问，朋友，你出过书了吧？”
“这倒没有。我读书的时候，曾经写过好几部武侠。不过出版社的人觉得我太年轻，没有帮我出版——他们一看我是个——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小孩子——看都没看我的作品便把我轰走了。后来我改写散文，也写一些短篇的文艺小说，挣点稿费过日子。对了，前一版的《连城晚报》有一篇《最下贱的人》，就是我写的。”
“失敬失敬。那么，崔兄，你这次又准备写点什么呢？”
“写什么，多呢。你想想，昨天有个女孩来找工作，就在柜台前叉开两腿坐着。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她和女经理吵起来了。女经理气愤不过，就骂她的样子‘像妓女’、‘像拍A片的’。还有，这里的规章制度，你看过了吗，里面有一条，好像是‘要堂堂正正做人’。哎呀，真是公狗也要笑出尿来啦。”
“那你打算写好了文章就走人吗？”
“不用紧张，他们迟早会把你送到工厂里去的。这些王八羔子也太不像话了。有一回，有个负责送人的，送一个上当的傻帽儿去工厂，走了一段路，他忽然问，‘对了，你有身份证没有？’看看，这里的人，还有人样吗？换作是我，我铁定要请他吃拳头。”
“你把这些也写下来吗？”
“肯定要写的。不过，得润饰一番，渲染一下气氛嘛。到时，拿到《晚报》上发表，这个姓刘的经理一定会完蛋。”
“完蛋，不会吧，这么严重？”
“什么不会，你不相信文章的力量吗？告诉你，文章的力量最不可估量了。你读过鲁迅先生的文章吗，他的文章就像一把匕首，哪怕敌人穿铠甲穿得跟穿山甲一样，也照样能刺穿它——像串豆腐那么简单。呵，到时，这个姓刘的一定会来贿赂我，请我再写一篇，好粉饰一下他的丑容的。”
“如果真的贿赂你，你怎么办？”
“当然啦，给我个十万八万，我肯定要收下啰。不过，我收了他的钱也不会为他做事的。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再写一篇，说他们介绍所的人，用尽千方百计来收买我。什么美人计呀，苦肉计呀，总之是威迫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啦。当然了，我是不为所动的。不要以为我收取了他们的礼物，就说我不廉洁。其实，你最明白的了，我不过是缴获一些害人的东西罢了。哎呀，朋友，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就连我自己也感到奇怪了。你也奇怪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吧，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完全是因为我跟你一见如故哇。你想想，我们一见面就攀谈——简直就是促膝谈心，聊得多开心哪。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用心——我的用心再纯洁没有了。实话说，我收下他们的钱，纯粹就是为了他们好。自然喽，更重要的是造福社会，造福全人类。”
“对的，金钱在他们手上，实在跟疯子手里握着镰刀一样，危险得很。再说，收了他们的金钱，正是减少了他们作恶的能力，到底是为了他们好。我觉得，这是一种善行，应该发扬光大。”
“过奖过奖。”
“对了，崔兄，你究竟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不会呆多久的。我听说翡翠玻璃厂有个大美女皮丽丽，很是不错，我想到那里去看看。”
“泡妞？崔兄也喜欢泡妞吗？”
“不要说泡妞，那是庸俗的说法。我们文人有文人的表达方式，叫谈情说爱。当然啰，更高雅一点的说法，就是花前月下。不瞒你说，读书的时候，我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女生看到我，说真的，回头率百分之百——就是没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九——那剩下的百分之一，都是整个身子转过来的。说起我的恋爱史，哎呀，简直是一把火烧死几十只蚂蚁。我敢说，皮丽丽见了我，一定会神魂颠倒的——除非她是同性恋者。”
“真的这么厉害？”
“这样吧，我和你打赌，一个星期之内收拾不了她，我就请你吃饭，认你做大哥。怎么样？”
“很好，我也想跟你学点本领哩。”
扯淡了半个多小时，两人吃饭去了。 - 第一节、《最后还是死了》第十章(1) [ 返回主目录 ] 下一节、《最后还是死了》第十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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