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厂长回来了。他站在门口,身着白绸衬衫,淡米色亚麻男裤,手里提着个黑色工作包,慈祥地望着她俩,半天才说:“你俩咋出来了,不上网了?”
静静张开双臂,抢上前,抱住了他的一只左胳膊,用撒惯了娇的腔调,喊着:“爸爸,几开都见不着你的面了,快想死女儿了,我们今开是特意到厂里来看你的。”
文厂长,笑哈哈地说:“我的乖女儿就是嘴甜,尽捡爸爸爱听的话说。”
印虹在一旁,也帮着静静,证明静静说的是真心话。同时她也上前,扶住了文厂长的另一只胳膊。
文厂长,牵着她俩走进办公室,到写字台前,把手里的公文包放下。他回转身,浓黑的两道眉,白润的宽大眉心,向上皱了皱,把面转向静静,问道:“什么凶神恶鬼,吓死人的,我刚才在门口听你们两个说的?”
静静瞅瞅印虹,向她做了一个滑稽可笑的鬼脸,印虹心领神会,点点头,意思让她直说不妨。
静静故作惊鄂状,用两只小手指,扒着眼皮,作吓死人状,说“刚才印虹姐去水房打水,说那个烧水的男人,长的凶巴巴的,看了可吓人了,是吗?”
文厂长听了,朗朗笑出了声。他望了望印虹,说:“是这事呀,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要说这个烧水工,长的是有些凶,但总不至于像你所说的,会吓死人吧?”
“文叔叔,他长的真的太凶恶了,像个杀人犯似的。”经她这么一描述,听起来仿佛那人就是真的杀人犯似的。
“是呀,我正想看看这个杀人犯,到底长的是什么模样呢,你就回来了。”
“一个烧水工有什么好看的,真是个小孩子。有那闲工夫,还不如看看书呢。”
“哎呀,爸呀,你找工人怎能么不挑挑呀,怎么找了个像杀人犯的家伙呀?”
“说来,还挺有意思,他那里是厂子招工招来的呀,是一个偶然,就让我把他领到厂里来了。”
“偶然?”印虹和静静异口同声的,瞪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地问。
“对,是偶然。说来是一两个月以前的事了,那天夜晚,下着大雨,我的车在路上掉到一个坑里去了,司机小陈折腾了一个小时,也没开出来。正在犯愁呢,像似天公作美,路上走来一个大汉,小陈求他帮一下忙,他二话没说,跳到车底下,用肩一拱,一下子小车整体就腾空了,接着被推到了坑外。‘
“看到这种情景,我和小陈都乐了,佩服他的好体力。经过简单交谈,他说他是从农村出来的,要到城里打工的。我问他找到没有,他说刚出来,还一点门没有呢。我看他浑身是力气,想到厂子原来烧水工走了,正没人顶替呢,就问他愿不愿意干烧水工作,他就一口答应下来了,就这样,我就把他给拉回来了,接替了烧水工作。”
“那你也太大意了吧,也没调查调查,你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哪?”静静急着问道。
“是呀,文叔叔,用人前应该审查审查呀?”印虹接着静静的话说。
文厂长,用亲热的眼神,瞧瞧静静,又望望印虹,笑笑,继续说:“你们说的对,按理厂子用人,是要经过人事科审查,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要我看,不是特殊情况,是你用你当厂长的特殊身份专权吧?”静静不无恶意的,用挑衅的眼神,指责爸爸做事的鲁莽。
印虹,觉得静静的话有些过头,担心文厂长不高兴,有意用眼神瞪瞪她,让她适而可止。静静理解她的意思,但她不想缓和下来,接着用更重的语气说:“爸爸,你可经常教训我说,功败于一疏哇?”
“知道,知道,我的高明小姐,刚不吃乳几天,就先教训起爸爸来了。”文厂长爱抚地拍拍她的头顶。转面对印虹笑笑。
“文叔叔,那他进厂后,表现怎么样啊?”印虹怕静静再撒娇,不依不饶地指责爸爸,有意岔开话题问道。
“你还别说,这小子干活还真没挑,还省心,除了干活,他连那个烧水房,一步也不离开。”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接着说:“就是有个怪脾气,三句不来,就发火,就吹鼻子瞪眼的,这跟他没文化和住的偏僻,没见过世面有关系吧。”
讲完瞅瞅两个孩子,又说;“好了,好了,不再讲他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也该休息一下了。”
“不吗,爸爸,反正今天是礼拜天,我让你陪我们一起回家?”
“好吧,我女儿的命令,老爸敢不服从吗,走吧,我开车送你们。”
三个人一老二小,喜气洋洋的说笑着,走出楼来。静静在左,印虹在右,文厂长在中间,一起上了车。车子开出厂院,掀起一柱尘土,为走近路,沿着静静她们来的小路开去。
接下来的几天,印虹提议的静静一起上网,帮着文厂长,查一些有关活性炭的生产和销售方面的资料。静静主张上网聊天,或者看些社会新闻什么的,觉得查资料,枯燥无味,又跟她们没啥关系。
两个人经过协商,统一了意见。一方上网干什么,另一方不管。家只有一台电脑,静静喜欢上午上网,上午给静静。印虹在时间上,上午下午无所谓,她就用下午时间上网。
仅仅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印虹掌握了大量的有关活性炭的生产知识,同时也搜集到了关于活性炭销售的渠道。并试探性地向几个使用活性炭的厂家和公司,发出了供货的信息。已经得到了两个大公司要求大量订货信息。
印虹抽时间见了文厂长,把她得到的信息,打印成了书面材料,给了他,并讲明了自已的观点。
文厂长,得到这些信息,非常高兴,如获至宝。他告诉印虹,厂子之所以不景气,不是商品质量不好,主要是销售不出去,不清楚什么地方需要,销售员派出去不少,钱花了,还是找不到买家。过去我们咋没想到,利用网络促销呢。
后来通过销售部门,把印虹所提供的信息,跟那两个大公司取得了联系,很快两家签订了供销合同。这两笔生意,将使整个厂子,起死回生。
文厂长,私下主动找印虹谈,请她做厂子的技术和销焦顾问。印虹不肯,说她什么也不懂,只会上网,不过,她向他保证,继续在网上帮他搜集资料,供给他参考。
文厂长,表示一定给她发信息费,印虹坚决拒收,说那样的话,就见外了。来他家之后,朱阿姨你们像待亲女儿一样,照顾得周周到到,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哪有索取的道理。
印虹,自那次在厂子烧水房见了烧水大汉后,脑子里一直闪现着一幅凶恶的面孔。总觉得这人,像一条野狼,在注视着自已,令人心神不宁。具体什么原因,她也说不清楚,总之,她要防备些,最好,永远不再看到他。
因此,后来,静静几次提议再去厂子里玩,她都借故婉言谢绝了。静静并不明白她心里的想法,认为她舍不得下线,专心钻进活性炭堆里去了,让活性炭给吸附住了。
一天,印虹半夜里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范姨被一个彪形大汉,提着一把大斧追杀,范姨哭喊着拼命地跑,大汉紧追不舍,这时自已刚好出来,范姨抓着她胳膊,让她救她,大汉挥斧向她头上砍来,她急的一闪,拉着范姨一起逃跑,大汉抡着大斧,越赶越近,一斧劈到了她的肩背上,吓的她大叫一声,惊醒了,突地从床上坐起来,原来是个恶梦。醒来后,心还在急剧地跳,大喊大叫,惊的静静也跟着她共鸣,啊啊地叫起来,等静静弄清原因后,和她一走捧腹大笑。
这本来是一个恶梦,也是年轻女孩经常会遇到的梦,过去了也就算了,可是,冥冥中,给了印虹一个启示,生活不是也和梦一样吗,经常会有不侧灾祸,悲惨事件,降到每一个人的头上。她想,在她年青的成长岁月里,她的恶梦,真实的恶梦,要比平常人家的同龄女孩,不知要多多少倍。想到此处,她的心头涌起一股酸楚。
静静在电脑室上机,她在自已的卧室里。她坐在床上,只穿一件跨栏女背心,红色的。她油黑乌亮的美发,是刚洗过的,散披着飘落下来,玉润的面庞,像露水珠一样晶莹和美丽。她微低着头,手里托着一本爱情杂志,里面有一篇记实性小说体裁的文章,吸引了她。这篇文章,讲述了一名上海女青年,刚刚大学毕业,在一个乡村中学,当语文老师,被乡下父母包办婚姻,迫嫁的悲惨故事。
这名女教师,迫于父母的威严,完全不自愿的,嫁给了一个做木工的男人,结果,可想而知,婚后不和,生生被那个野蛮的木工用做木器用的刨子,在她身体上割了几十刀,直至她仃止了一切呼吸。
她读完这篇小说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双手托着这本杂志,凝目窗外,伤感出神,为那位受伤害的陌生姐姐,暗暗抱不平,偷偷落泪伤怀。她想,她不是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整日感世伤今,泪湿花下。但她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有个性,有理想,爱憎分明,敢于抗争,不到伤心至极,是不会轻易弹一滴泪珠的。
由这篇小说的读后感,她想起了水上萍姐姐的惨死的景况。她在心里问自已,不知道姐姐的案子现在破了没有?凶手抓到了吗?这个罪该万死的男人,抓紧到他应该毙他一千次,才解恨呢。
她思着思着,不知为什么,她又想到了烧水工。她想他会不会就是杀死水上萍姐姐的那个坏蛋呢?她沉音了良久,又觉得自已太荒唐,太可笑,太天真了。一个杀人犯,怎么敢在离家这么近,在抓他的公安局的眼皮子底下,消遥自在呢?但又一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万一他是呢?
她翻来覆去的沉思,琢磨,用数学推理的方法,对自已的假设,经过无数次的论证,突发奇想,管他是不是呢,让金喜来认一下,不就大白于天下了吗。
她放下杂志,决定给高老师打个电话,请她转告金喜,说印虹找他有重要事情,最好来市里一趟。
她穿上衣服,走到客厅,给高老打电话。电话很顺利地打通了,赶巧的是,这天金喜来学校打讯高考情况,正好在她家里。高老师把电话交给了金喜,金喜高兴 的告诉她,说母亲想她了,让他接印虹回家。他说他坐今晚的火车,就来市里,两个人商定好了接站的时间和地点。
这天夜晚,在火车站候车室的一个角落里,印虹把怀疑烧水工是杀死上萍姐姐的凶手的想法,通盘告诉了静静和金喜。三个人一拍即合,决定付诸行动,私下侦破此案,并同时决定,此行动方案,暂不告诉任何人,包括文厂长和朱阿姨。
第二天,根据印虹的主意,把金喜化装成收破烂的农民青年,推着一辆破自行车,在厂子外面拾捡瓶瓶罐罐。假装找水喝,由静静和印虹引导,到烧水房去喝水,借此,观察烧水工的真面目。
金喜只见过大姐夫一面,是在结婚那天,跟着送亲车一起去的。吃完晚饭,就回来了,连一句话都跟他讲过。不过,脑海里对他的印象还比较深。
这次地下侦察活动,一切进行得如观天日,非常顺利。他们 去打水时,刚好烧工在门外,用个竹扫帚打扫院子卫生,接着用铁桶往屋里倒煤。他光着头,半赤着背,肩上搭着一条旧毛巾,擦洗接水用的。他见他们三个走过来,吆五嚯六地,瞪着眼睛,不耐烦地喊他们走远点,静静上前对他讲,他们渴了,要喝点水。他问她是哪里来的?印虹大声告诉他道:“喊什么,她是厂长的女儿,你管得着吗?”
他抬头瞅瞅,嘿嘿一笑,主动往后退了退,说:“打吧,打吧,刚烧开的。”回手进屋子里,拿个塑料水舀子出来,递给静静。
静静理也不理一下他,扯过水舀子,至开水炉前,拧开水笼头,接了半舀子开水,转身出来,同他们俩一起,走到房子北面的一个柴禾堆旁,假装摇晃着,让水散热晾凉,悄悄地问道:“看清没有,金喜?”
金喜神秘地点点头,小声地告诉她俩说;“是很像。但不敢完全肯定,看个头和面孔都有像。就不清楚他是那里的人了。
三个人怕引起他的怀疑,决定马上离开。静静把水倒在柴堆外面,返身把水舀子送到水房里,那个烧水工正用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瞅她,她就说声谢谢,回头跑了出来。接着,三个人一同说着笑着走出厂区。
三个人回到家里,聚到楼上小客厅里,真像地下工作者一样,神神密密的研究着。他们各有自已的主见。
静静认为管他是不是呢,先到公安局报案,抓起来,让公安局一审不就结了吗,是,抓个正着,给我们立功,不是,再把他放了就是了。
印虹认为静静的做法不妥。她说公安局不是随便抓人的,一旦抓错了,还要给人家平反,弄不好,还按着国家赔偿法,进行赔偿。我们不但立不了功,弄不好,还在弄个诬告罪,也好可怕的。
她认为,应该先把他的有关个人情况,搞清楚。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原来干什么的,甚至他父亲叫什么,什么民族等,都应该弄明白,然后,他是不是杀凶,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金喜,先瞅瞅静静,又瞅瞅印虹,感受到不好表态。有些左右为难。嘴蠕动了两下,偏一下头,像似在沉思,什么也没说。
静静和印虹都是极聪敏的姑娘,心里明白他的意思。都有催促他快快讲讲自已的意见。不要有什么顾虑,都是为了尽快抓住坏人。
金喜,顿了一下,他说;“那我可就说了?我认为眼前最重要的是:第一,要稳住那家伙,别让他跑了;第二,马上给家里打电话,让我父亲来,他对他一眼就能认出来;第三,请文厂长协助,弄清他在厂子登记的名字等,同时设法让人偷偷看住他,不让他有外出的机会”
金喜讲完,话音刚落,立刻得到了两位女同学的一致赞同,于是,大家分头行动起来。金喜负责联系父亲,印虹和静静到厂里去,偷偷向文厂长汇报,并请他协助调查烧水工的身份。
经过他们的积极努力,可以说工作效率是十分高的。
到了下午三点钟,文厂长把烧水工的资料亲自送回来了。登记表上填的情况是这样的:王大,男,三十五岁,农民,辽宁北票人。看了表格上填的后,金喜否定了他是凶手,他说:“他肯定是河北人,姓田,不姓王。”
金喜父亲也回了电话,说正在路上,到悬城后,准备打的来市里。
把一切都有安排得井井有序,三个人又商量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最后决定,印虹和金喜,去约定地点,接金喜父亲,接到后直接去厂子辩认凶手真伪。静静去厂子,同文厂长商定,安排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让金喜父亲到厂认凶。
太阳快落下余辉的时候,金喜领着父亲,乘坐一辆红色出租车,赶到了厂里。在文厂长的安排下,把他们让到了厂长室的套间里。进套间的门上,开有一个方孔,方孔上安的是快半透明的钢化玻璃,透过玻璃,人可以看到外间办公室的来人,而进办公室的人,却看不清里面的人。这是在装修时,文厂长有意让装修人员这样设计的。文厂长让静静陪着金喜和他父亲,等他把烧水工叫来后,把门关上,站在里面通过玻璃窗口观望,千万不要出声。
一切安排妥当后,文厂长,让男秘书快去把烧水工叫来。就说厂里打算给他办转正手续,让他到办公室来帮着填写一下登记表格。
男秘书去后,不一会工夫,他就领着烧水工回来了。文厂长,让秘书拿笔记一下。男秘书从写字台抽屉里扯出一个登记本,摊在桌上,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钢笔,瞅瞅厂长。
厂长对烧水工说:“你来厂子以后,干的不错,厂里准备长期用你,叫你来填个表格,我问啥,你就如实说啥。”说完,扬扬下颏,说:“秘书,他说的你都记下来就行了。”
厂长问了他的姓名、民族、年龄等有关个人简历。他说的和原先说的一模一样,说完,厂长告诉他:“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瞪着眼睛,环视一下办公室四周,接着大步留星地走出去了。厂长摆摆手,示意先不让金喜他们出来。他走到窗前,从窗玻璃往外仔细观察一番,直看到烧水工,完全离开了办公楼老远了,才返回身,又摆摆手,让他们赶快出来。
金喜父亲,首先冲出套间房门,气的眼睛都红了,冲口说道:“厂长,一点不错,他就是那个混蛋。”
“你可看真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厂长叮了一句。
“没错,就是把他烧成灰,我也能认出他的面目,刚才他说的全是他编的瞎话,赶快报警吧,可不能让他再跑了哇!”金喜父亲,急切的请求文厂长帮忙。
文厂长,抄起桌子上的电话,报了警。
几分钟后,警车不声不响地开进了厂子。十来名警察,像神兵天降一样,摸到了烧水房,霍地冲进屋里,凶犯正悠闲地躺在床上看一张裸体女人的封面画,心里做着即将转为正式工人的美梦呢,咣砀一声,锃亮的手铐已经把他双手铐起来了。
他连挣扎一下的空都有没来得及,就被警察,连扯带搡 的推上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