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我本不想再提起我哪可怜的梅姨的第三任丈夫,因为我怕王科伤心,但是我必须还要提,因为我想再三诉说,替梅姨诉说一个女人的坎坷,一个不幸女人生存的艰辛,聊以抚慰刚刚告别人世不久的亡灵。
梅姨原本不想再找丈夫了,那年她快三十八了,人尽管当年的风韵仍然存在,只是没有当年那样耐看了,甚至我有时在想她都有些老的太快了,但是自己一想,难怪呢,我自己都已经二十六岁了,这个当年亲我屁股蛋蛋的人能不变老吗?
毛胡子匆匆地走了,留给梅姨的是几万元的安抚金,还有一个遗腹子---我的表弟。几万元还了债,表弟梅姨很好地养着。但是家里没有男人,哪能叫家吗?我已经成人,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我知道只有女人和男人的结合才叫家,其他的什么也不是。我于是又一次给梅姨张罗丈夫,这次我同样背着梅姨,因为几次劝说,梅姨都不同意,她怕后爸对表弟不好,她现在把一切都给了表弟,其他的她都完全不在乎了。
但是我在乎,生活的艰辛怎么能落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呢,而且梅姨并不老,她也应该有自己的幸福,凭什么就让她过着这样的日子,她完全有争取自己幸福的权利。
我这次找的是一个公务员。他是一个正科级干部,老婆死于一场车祸。他叫王科。王科对于我的到来很高兴,一提给梅姨说媒,他更是亲人般与我握手寒暄。我是当地一个报社的小记者,平时见到的大人物也是有头有脸的,这很可能是王科对我客气的原因。谁知不全是这些,其实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在里面。王科说当年他就知道有这么一个漂亮的梅姨,他当时很像让媒人去提亲,只是单位领导硬是把自己的姑娘塞给他,一心想往上爬的他就这样将就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梅姨在王科的心里始终是一个美丽的回忆,尽管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外地工作,但是一提起李家庄他就想起梅姨。我不知王科是不是真心话,但是看表情不是在说谎。我说:“梅姨命不好啊,你不怕吗?”,他笑嘻嘻地说,他也命不好呀。我又说村里人都说梅姨克夫,已经死了两个了,难道你不怕?他说不怕,他也克了一个嘛。外面人也这样说他。
我能说什么呢?对于一个事业有成就,但是家庭什么也没有的可怜男人,我能说什么呢?我就天天逼梅姨成家,就像梅姨当年逼我找对象一样。梅姨答应了。只是还有很多顾虑。她心里仍然考虑的是孩子---我的表弟。
梅姨结婚的场面在山区的小村庄是少见的。李家庄更是历史是第一次。十二辆贼黑贼黑的桑塔拿2000,一字排开,气势汹汹地一溜烟将梅姨接到县城;县城最大的酒店喜气洋洋,梅姨在哪里风风光光地摆了天地,令人感到好笑的是表弟也在里面,成了三人拜堂。表弟那时还很小,梅姨不放心给别人,连拜堂时也不忘丢下表弟,惹得宾朋笑声不断。王科更是幸福无比,脸上笑容极富有艺术性。
梅姨跟这个王科也是幸福的。王科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人好,心好,对梅姨好,真正的“三好丈夫”。说句结实我,我是凭运气给梅姨配的丈夫,我原想只要能凑合过就行了,可打死也想不通的是他们日子过得滋润的像少年夫妻,配合默契的像老年伴侣,就连我的表弟也亲亲地叫王科爸爸,听得王科心里舒坦的就像蜂蜜流进肺里一样。甚至一次王科在背表弟时,表弟尿在王科的头上,王科也没有生气,反而风趣地说童子尿是药,是宝贝哦,我娃可不敢随便浪费哦。这让梅姨心里很受用,她从心里对这个半路丈夫有了更深地认识和喜爱。
其实生活中来一些小插曲,未必不是好事。但是,在外人看来就是坏事,梅姨又倒霉了。这个事要从王科被“双规”开始说起,当时王科正在搂着梅姨午休,忽然闯进来几个陌生人,亮出了底牌,说是上面纪委的。梅姨平生是怕官的,更何况是管官的大官呢。梅姨有些恐惧,但是又觉得自己的丈夫是亮亮堂堂的人,没有什么可怕的。那几个人匆匆就把王科带走了,说是需要配合调查三年前一桩收贿案。王科很配合地走了,并回头给梅姨嘱咐好好在家,没有什么,只是配合组织调查问题。末了又回过头来说,他答应下午带娃去公园的,现在可能不行了,只能等下次了。梅姨哭得跟泪人啊似的。忽然回过头来给我打电话,她知道我是记者,认识的人物多,看能不能帮王科的忙。我知道什么叫所谓的帮忙,那就是把他想办法救回来。
好我的梅姨呢,我只是一个小报记者,没有级别,充其量就是一个下苦力的,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人物呢。我说:组织把他叫去了,我能帮什么忙。梅姨说,王科是一个好人,不会有问题的。我说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梅姨高兴地说对!我又说:但是组织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梅姨也说对,他相信王科。
我奉梅姨的命令来看王科。说真的,我最怕在这个时候去看王科了,主编说了,这次有一个栏目的负责人岗位空缺,他想考虑我;我当时真想跑过去亲主编一口,我等这个岗位已经n年了,我容易嘛我?但是如果今天去见王科那会给组织留下坏影响的,但是一想起梅姨哪可怜的样子,我也就顾不上那么多,我披头就问,你到底贪污了没有?王科响亮地说没有。我说肯定有事,没事你怎么能跑到这里呢。我其实是跟他闹玩呢,我最终目的是帮我梅姨了解情况,好不让她担心。
其实王科最终没事,他是被人诬告了;官不但不降,反升到副处,真是想不到。这是后来的结果。但是我真是可恨那次错误的“双规”,因为那事,梅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可惜我的梅姨,担惊受怕地等待王科的归来,她甚至想他不做官多好,平平淡淡地做个普通人,两口子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可是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见王科平安回来。她甚至专门为了他回了趟李家庄,求告当地的山神爷,一定保佑王科平安回来。也问卦李家庄有名的“马神仙”,“马神仙”说此事充满惊险,必须记门七天方可摆脱。梅姨一一照办,她顾不上李家庄人说三道四,也不管住宅小区的风言风雨,每天奔波于求人帮忙的路上。
说真的,王科最伤痛梅姨的离去,他受的刺激最大,因为他是眼睁睁地看着梅姨在他的面前猝然倒下的,甚至他的眼镜片上现在都留有梅姨的血迹。
梅姨跟往常一样去城西小满意宾馆,那里是暂时让王科失去自由的地方。她傻傻地等待王科能从那间宽大的自动门中光光采采地走出来。她每天天不亮去,晚上很天黑黑地回来,甚至中午的饭也是随便在路边凑合一吃。终于,那个炎热的中午,王科果然精神地出现在离梅姨只隔一个街道的宾馆门前。梅姨擦了擦自己惊异的眼睛,而后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想给王科一个深深的拥抱。但是,鬼知道为什么半路上冲出来一辆出租车,狠狠地将梅姨撞飞在王科的脚下,让高高兴兴的王科顿时面色像被吸血鬼吸了一样,煞白煞白的,更可怕的是他的整个世界顷刻间变成了红色,因为眼镜的玻璃片已被梅姨的鲜血染红了,几滴血慢慢滑落在镜框上,将这一切瞬间凝固在这个狭小的眼镜框里。
据说,梅姨当场就停止了呼吸,静静地斜躺在马路上,一动不动,一只鞋子被摔到了卖水果的摊子上,还有粉红色的挎包,挂在出租车的门上;奇怪的是梅姨尽管满头是血,可是脸上却挂着微笑,让在旁的人感到非常不能理解。王科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被出租车这样残忍的夺命后,她竟然能微笑出来。
其实,梅姨是幸福的,最起码她见到了王科,见到了从那个门里光堂走出来的自己的丈夫,那就证明了她是正确的,李家庄和小区的人是错的。错对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科不是一个有问题的干部,我想梅姨是这样想的,我是了解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