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 )
“爆竹声声辞旧岁,锣鼓喧天迎新春”。
过年了!
正月初二,当地老规矩,先给特别亲近的亲戚拜年。外甥去看舅,侄女去看姑,女婿拜岳父,爸去爸他舅家,儿去儿他舅家。
娘早早起来给阿龙整理好了大包小包的礼品,早早给阿龙烧了些汤,只等阿龙从热炕上睡醒。
娘满心欢喜地将礼品递给阿龙,阿龙没接,说少了点,再来一份。
娘很纳闷,昨晚都说舅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现在怎么回事?
阿龙贴在娘耳朵上,学了一会蚊子叫。
娘先是一楞,而后笑了,心里想娃还是大了。
娃大了,有心事了。
娘不敢给爹说,爹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上火。爹这几年,明显老了许多,体力渐渐不如以前了,身子骨还算硬朗,但不敢跟年轻人比,家里家外,有操不完的心。提起阿龙,爹就头痛,这孩子总是让人不省心。前些日子,爹听说阿龙跟王大嘴家的二女子双双差点把命丢在蹦蹦车车轮下---爹听到后手有些抖,儿子还是很周全的回来了,一颗石头落了地,他真想好好用孙家古老的家规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逆子,但看见阿龙回家后正眼都不敢瞧他一眼,他心软了。且不说是自己的儿,还是个娃---毕竟时代也不同了,听乡里面干部说,现在打娃是犯法的,他起初有些惊讶,后来慢慢接受了;山上的野猪国家都不让打了,况且人呢---。也许上了年龄的缘故,爹常常说自己落伍了,所以当后来不断听到阿龙所犯错误时,爹容忍了,娃大不由爹,况且自己那一套教育娃的方式也陈旧了,搞不好会犯国法的。
娘体谅爹,所以今天的事,娘就像裹包袱一样,裹了一层又一层,严严实实,生怕被他爹看见,生闷气。
阿龙在去小妮家的路上,遇见了小妮;小妮见他提着一兜礼物,笑着说:“你今天不敢去我家,我姐夫来了,我娘正给做好吃的呢”。
阿龙大笑,“你家势力眼,你姐夫是苹果大王就尊为贵客,把我这个二女婿不放在眼里!真是势力眼!”说完他又哈哈大笑。
“你滚远!不理你了!”小妮有些生气!背过身去。两眼有些不自然。
“呀!生气了吗,我错了!我以后保证不再胡说了!”阿龙忙跑到小妮面前请求原谅,一副可怜像惹得小妮破涕而笑。
走先去扭秧歌,等扭完秧歌再说。阿龙拉着小妮,跑了一半路程,小妮仿佛想起了什么。慌忙挣脱了阿龙的手。
阿龙有些失落。
阿龙混在秧歌队伍里,使劲地甩着袖子,扭着身躯,跳着唱着,笔挺的西服与整个秧歌队伍有些不伦不类,他笑嘻嘻地看着小妮,小妮也在乐呵呵地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相互交流,温柔碰撞,放出许多人不能理解的特殊符号。这个特殊符号只有阿龙与小妮能理解,这是他们的加密频道,已经锁定在这二人世界,外面的人再想渴望知道,再会猜测,包括张强再怎么见风就是雨,再怎么能谋善断,再怎么巧舌如簧---谁也不可能很准确,细致的理解他们的爱情讯号,因为加密频道的密码只有阿龙和小妮知道,别人无法破解。
秧歌一直舞到下午五六点,串亲戚的人早已回家了。
在阿龙的再三恳求和信誓旦旦的保证下,小妮很难为情地与阿龙一块回家了。
爹醉了,满屋子乱喊乱叫:“我没醉,我清醒地很,我没醉,我清醒地很---我没醉---”。小妮的姐夫正使劲给他盖着被子。王大嘴蹬了,又盖。盖了又蹬---。
阿龙有些意外,甚至感到自己运气好,不然王大嘴怎么也会赶他回去的。
“姨好!”阿龙恭敬地向小妮的娘问好。
“好!娃你年过得好!你爹娘都好!---”小妮的娘亲热地问着阿龙,让阿龙反倒有了沉重的负罪感。
“好---好---好---!”阿龙的语气深藏感激与不安。
“谁来了?---”王大嘴从严严实实地被窝里钻出来,酒气、臭气熊天。
阿龙胃里有点发酸。
“我---”阿龙声音很小,语气弱,有哭腔的味道。
“孙召才的二儿子,猴子!”王大嘴斩钉截铁地说。
孙召才是阿龙爹的大名。
阿龙忽然意识到他小瞧这位长辈了,这位大嘴叔喝酒在陕北是一绝,甜酒,白酒,啤酒---只要是酒,不管是陕西的西凤酒,还是四川的五粮液,贵州的茅台,只要有人叫喝,喝得让酒都见人害怕。大嘴叔喝法门类齐全,手法独特,在酒场界享有声誉,怎么给你说昵,凡是有酒的地方就有王大嘴,凡是有王大嘴的地方就有酒。一点都不夸张。酒醉后酒量更是一路飙升。
“阿龙,---你今天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没安好心!” 说完嘿嘿笑个不停。 “
阿龙浑身发热,感觉有热气往外冒。再看自己的血管,青筋暴露,能感觉到压力在上升---。
阿龙呆呆地望着,不知说什么好。坐在炕沿上,屁股如坐针毡,难受的很。
“我是看你娃长大的,说实在的,叔觉得你娃身上有许多东西跟叔年轻时一样,很有冲劲。这就是为什么叔对于你和小妮的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叔不傻,听到见到的也不少,谁没有年轻过啊---”王大嘴说得话带有醉腔,可阿龙感觉到他清醒的比喝酒前还清醒。
“只是---你娃是个明白人---”后面的话让小妮妈给挡回去了,她不住地给阿龙解释,“你叔醉了,别往心里去---你叔醉了,胡说呢---”。
阿龙心里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他慢慢地想着平时大咧咧的王大嘴今天所说的全是真话。酒后真吐真言!
小妮正在厨房烧汤,爹的话她听了个大概。眉头不由自主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