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 )
县医院。
一群群白大褂,匆匆过来,匆匆过去,从这间办公室进去,从那间房子出去,脸上表情严肃,偶尔有年轻的男医生与漂亮的女护士打情骂俏,女护士给男医生一拳,男医生假装疼痛,心里甜丝丝地,恨不得再来几拳。收费处老阿姨不住地打呵欠,看看表,是不是快下班了,她很失望,下午班才刚上会儿---。候诊椅上有一位老汉,他愁容满面地抽着旱烟,“吧嗒吧嗒---”。不一会儿,一位戴眼镜的女护士,用标准的普通话说:“您好!对不起!这里不容许吸烟!请到外面去吸烟!”老汉被标准的普通话吓傻了,慌忙把烟锅狠狠地在鞋底上磕了又磕,一声不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急忙往门外挪动。
门外是县城街道,人影攒动,一派生机。许多小轿车停靠在门诊楼前,干部也生病哩。老汉正想再好好过过烟瘾,一辆蹦蹦车急刹车在他面前,一伙人神色紧张地抬着一个姑娘,姑娘闭着眼,脸清秀,苍白,没有血丝。
老汉两眼突然一亮,其中一个人他认识:孙家的二儿子,猴子!
老汉很纳闷,他怎么来这里了,他与姑娘?八成是猴子干坏事了---要么是开车把姑娘撞了,要么是跟姑娘打架了,这点不可能,猴子见了姑娘就像蜜蜂见了花一样---要么就是,对了,老汉一拍大腿,娃今年18了,完了,电视上经常放年轻娃们在一起那个---对!你看姑娘痛苦样,就知道已经几个月了,老汉摇摇头,唉,时代不同了---这狗日的猴子跟他爹年轻时一个德行,可怜把女娃给毁了。
阿龙站在手术室门外,狂躁不安。姑娘躺在过道的简易床上。病情严重。
按照医院规定,先交3000元押金。阿龙身上只有三块零五毛钱,无疑是杯水车薪,用大海中的一滴去浇灌浩瀚的沙漠。据急诊医生讲,初步断定为急性阑尾炎,急需手术,如果耽误,后果不堪设想。
阿龙巧舌如簧,甜言蜜语,甚至大叔阿姨地叫,不曾换回争取时间手术的结果,相反引来医生对自己面容的感慨,老了,有人叫叔了。阿龙抱着头,蹲在过道里,两眼通红,急!急!急啊!它深刻地意识到,纵然他的口才再好,但是想用语言来贿赂白大褂们,是万万不行的。这个时候最起作用,最能立竿见影的事就是找来一堆白花花的银子。银子就是生命啊!
老汉在过道静静观察着阿龙的一举一动,他感觉自己并没老啊,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你看把娃都急哭了,哼!哭了!这是轻的,等人家女娃家长来非把你撕碎,用唾沫星把你淹死---
老汉过去,一把拍了阿龙的头,阿龙猛抬头一望,就像迷失在沙漠里的游客,见到向导一样。他高兴地抓住老汉的手,使劲摇了摇,说:“三爷,你怎么来了?”老汉是他的三爷。是阿龙他爸的亲三叔。
“咋,医院是你屋里开的,我怎么就不能来啊?”三叔口气有点怪。
“呵呵,不是,我是问你也来看病啊?”阿龙想求三爷,声音尽可能低着。
“不是,我是给你三婆看病来的---我俩口是合---法---夫---妻---,她气管炎病又犯了。”三爷狠狠地看着阿龙,“合法夫妻”四个字发音很怪---想从阿龙不自然的脸上寻找答案,以此证明自己并不老,自己的猜测仍然正确。
阿龙顾不上那么多,直截了当,“我急需用钱看病,你有多少拿多少,回头让我爹还你!”
“没有,有都不给你!不好好学习,老孙家几代人的脸都让你当抹布了!”三爷有些误解,阿龙顾不上解释,看来没戏,得另想办法。
阿龙转身就走,与一位年轻的女护士不期而“撞”,女护士一声尖叫,差点将手中的液体摔在地上,娇美的脸蛋立刻升起几多乌云。
护士是怎样走的,阿龙不知道,只是知道两耳间嘈杂声很大。
“ 等一下!”有人叫阿龙!
是三爷!
他用橡树皮般的手,抖抖地从贴身大裤衩里抖抖地掏出一沓钱,数了又数,点了再点,刚好800元,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生怕多出一张---阿龙接过钱时,两眼是感激的光芒。
“这是今天剩余的钱,你先用,看把人家女子命差点要了!作孽啊,遭罪---幸亏现在国家医学进步,要不然以后怎样让人家女子活人啊”
“三爷我以后给你解释!”阿龙说。
“解释啥?你娃作的傻事我不清楚吗?从你穿开裆裤到现在,哪一件蠢事能哄了我?快去给哪女子手术去----!
阿龙深深的三鞠躬!
用陕北小伙特有的表达方式向三爷表示最真诚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