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虹,思想在溜神,没听见静静在说什么,等她一松手,飞腿往路前面跑时,一阵汽车开来的急速叫声,一下子震醒了她,她慌急地喊道:“静静,汽车,小心!”
汽车吱的一声长啸,来了个急刹车,车轮子往前滑出十多米远,气急败坏地喊道:“不要命了,不知道我刚结婚吗?”
静静,正向空中飞飘的蝴蝶,飞跑过去,突地看到一辆高速开着的汽车向她驰来,一时慌了手脚,本能地一躲闪,,汽车从她侧面擦身而过,裙子都被汽车驰过的汽流,吹起来了,她像吓傻了一样,楞楞的立在那里,然后,捧腹大笑起来。
印虹忙对司机说:“对不起!”司机看了一会,静静在笑,口里说:“精神病!”一踩油门,开走了。
印虹紧跑几步,上前把静静拉向路边,走到一颗大柳树荫下,才说:“吓死我了!”
静静像没事人一样,一脸的稚气,说“虹姐,怕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走,咱们赶快回家享受冰镇冰淇淋去吧,别多愁善感了,”
静静仍像春天的燕子一样,叽叽喳喳地叫着,没完没了的乐着。印虹跟着她,少言寡语,心里羡慕着静静有着美好的家庭,和无限关爱她的父母。为此,长长的在心底里叹息一声。
第二天,印虹得到了金喜的消息,他考上了吉林大学。金喜考上大学,像他的亲弟弟考上大学一样,她的心情倏地得到了轻松和愉快,暗暗为金喜祝贺。
静静看到印虹的脸色,由阴转晴,面上增添了许多快活的光彩,感受到一定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发生了,才让她心情畅快的。她扳着她的肩头,做着神秘的鬼脸,瞪起眼睛,问道:“虹姐,晚天脸阴的像锅底,今天为什么一下子,晴的像灿烂的阳光了,一定有喜事发生,能不能告诉我呀,让我也高兴高兴好吗?”静静说完,用小手摇晃着印虹的肩膀,撒娇撒懒地不依不饶,缠着不放。
印虹瞅瞅她一脸的天真相,宛如一个两三岁的小妹妹,在要求姐姐给她捉蝈蝈一样,可怜惜惜,再不依她,都让自已心疼不已了。
她掰开她的小手,推开她依在自已怀里的头,说:“好了,好了,姐姐那有什么喜事告诉你的,是金喜考上了吉林大学的消息,让我高兴。”
静静听了她的话,说,真的?接着一脸惊喜的说:“我也为他高兴,并祝贺他。”说完,伸出右手,同印虹手握紧。
时间似光,瞬息即逝。
不觉,印虹又在静静家住了半个多月。在静静母亲朱主任的精心安排下,她让文厂长带着静静和印虹,开着车出外游玩,让受尽苦难的印虹,散散心,放松放松。印虹不想去,怕让他们花钱,但拧不过他们,他们想着法子,在静静的陪同下,坐上车出发了。
他们游览了承德避暑山庄、北京故宫博物馆、密云水库等名盛景点。这是印虹有生以来,吃住均为最豪华的,所有景点也是从来没见过的,真是大开眼界。她心里感觉过意不去,同时也感到了人间的温暖,世上还是好人多。
一天上午,印虹要走,静静扯着她的胳膊,淌着眼泪,执意不让她走,两个人都有哭成了泪人。朱主任回来见到她们这个样子,以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等问清了情况后,才放心地笑笑。
她让她们都起来,听她的安排。她知道印虹的心思,快开学了,她必须回家去见她的父母,更重要的是筹备近万元的学费。万元,对她家一个山村的老农民来说,谈何容易。但不让她回去,根据印虹的性格,是留不住的。关于安全问题,朱主任通过高老师得到的情况,一般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因为,司法机关在调查取证,把带头闹事的人,都抓起来了。唯一让她担心的问题,是怕印虹因学费筹不齐,放弃入学机会。
这个问题,她早已和文厂长商量过了,准备帮助她。文厂长想以提供信息资料调研费的名义,给她三万元,但怕印虹不收,只好以借给她的名义,提供给她。朱主任,拉着印虹的手,让她坐下,把要借给她钱的事,说给她听,为使印虹放心,表明借期为五年,利息同银行一样。
印虹心明肚知,朱阿姨和文厂长的好意,说:“朱阿姨,你们的好意我领了,这事等我回去,问问父亲的意见再定好吗?”她仰着头,感动的泪水哗哗地流。
朱主任点头同意她的想法,抱住她的头,眼里含着泪花,口里说着:“多懂事的孩子呀,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失学,否则,阿姨可不依你!”
印虹要走了,朱主任让静静送她到车站,嘱咐她:“一定把印虹送上火车,看着她安全了再回来。”静静说:“知道了,不用你嘱咐。”
印虹回到了庙村。
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家,家里的每一个物件,每一块地皮,院子周围的每一棵树,甚至每一棵小草,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然而,面对着后母花红春,晃来晃去的身影,面上浮现的亲热的笑容,却怎么感到那么的陌生和不舒服。还有父亲忧喜参半的脸,使心里增添了不少沉重。
乡亲们,听说印虹回来了,像似对待远方来的贵客,家家户户,几乎倾巢而出,不一会的工夫,把院子挤得水泄不通,屋里屋外全站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
印虹的事情,特别是她的安危,全村的人,没有一个不担心的。自从她出事以后,不少上了点年纪的人,很少睡过一个安稳觉,一直惦心着她。这次她平安地回来了,又听说她考上了清华大学,这可是这个乡村,自古以来,头一遭啊。男孩们,还没有这么出息的呢,一个女孩家,又受到这么多阻碍,竟然考上了清华,给家乡增添的光彩,不比出一个状元差呀。
大家拥着她,祝贺她,赞扬她给家乡人争了气。
印虹向来者一一表示由衷感谢。她父亲印堂,满脸的喜兴,一会屋里,一会屋外地来回跑着,向每位来者打着招呼,表示致意。花红春,默默地躲在厨房里,噼噼啪啪地忙活做着印虹喜欢吃的可口饭菜。炒菜味从窗口溢出来,满院子都充满了喷喷香的味道。
有个老太太,循着香味,跑到厨房,扒门向里探着头望望,高兴地喊着:“红春呀,你给印虹做啥好吃了,这么香?”
“是大婶呀,有啥好吃的,都是印虹爱吃的园子里的菜。”红春乐不颠的说道。
“是应该好好犒劳犒劳印虹了,她可给咱们村子争了大气了。”
“我在赎罪呀,差点耽误了印虹的前程,都是……”花红春,万般忏悔,伤感地说道,眼睛里灌满了悔泪。
“知道错了就得了,谁走路没跌过跟头哇。”老太太,看她真心悔过了,不让她再伤心,安慰她说。
“饭好了,快让印虹吃饭吧,我们先走吧。”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开院落,印虹和父亲热情地打着招呼,逐个送到大门口,才回来。
饭菜上桌了,各种印虹爱吃的菜疏,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肴热乎乎的,冒着吊人胃口的香气。
花红春亲切地唤着:“虹虹快来吃饭吧,一定饿坏了,看我做的菜好不好吃呀?”连唤着,边抬眼,转着眼珠子,倍加小心地望着印虹的脸色。
印堂先坐到桌前去了,见妻子一脸的愧疚样,温和地笑笑,转面对着印虹,瞅瞅说:“印虹快坐下,尝尝你妈专为你做的菜味道怎样?”
印虹望望父亲,转眼瞧瞧花红春,又看一眼满桌子冒着香味的菜肴,心仍有些惴惴不安,犹犹豫豫地,是坐还是站。
印堂用眼神告诉花红春应该怎做,花红春理解其意,走到印虹面前,拉拉她的衣角,诚心诚意地说:“虹虹,是我做的不对,让你受了很多苦,我向你道歉,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虐视你了,我……“她说着说着,痛悔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印虹再没回到家以前,曾听父亲对她讲了,说她后母经过这一次教训,表示痛改前非了。当时她听了,还不相信,今天回家里,见到花红春的一切所作所为,大和以前不一样,不光是不一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人是可以改变的,后妈也不是一块冷铁。印虹不知是为了后母的改变态度,还是因为需要亲人原故,或者是多种复杂的因素,累加所致,她一把抱住了花红春,扑进了她的怀里,响亮地喊一声:“妈妈”,现地控制不住,满腔的热泪,痛痛快快地哭起来。
这是自打花红春进了印家门以来,印虹第一次叫她妈妈。为了叫这一声妈妈,花红春打过她,骂过她,饿过她,但她始终没有屈服,就是闷紧嘴巴,不吭一声,打死也不叫。
花红春心里清楚,她黑瞎眼就是看不上印虹,怎么看怎不顺她眼。她给这个后女儿的伤害,真是一言难尽,自已罪过,磬竹难书,自已也难饶过。今天,印虹却当着父亲的面,喊叫她妈妈,自已实在感到惭愧难当啊。
她紧紧地抱住印虹,悔恨的泪水,像河水一样泼落下来,她哭着,喊着,让印虹照她头上打一顿,解解恨,她才心安些。印虹呼着妈妈,摇着头说:“我相信今后你会是我的好妈妈。”
印堂看到女儿印虹和后妻花红春,抱在一起,开诚布公地诉说着心声,由心地乐了。等母女俩稍稍静了一下,他不失时机的喊道:“好了,印虹来快坐下来,尝尝你妈做的菜吧。”
印虹坐下来,也让花红春坐下来,她俩互相对望一眼,突地笑出了声。
席间,花红春不住地往印虹的碗里挟菜,劝她多吃些,印虹也不断让着她多吃,一家三口人,从此,才溶为一体,像个一家人。
在印虹吃到快要饱了的时候,花红春放下碗筷,下地走到橱柜前,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包,回到饭桌前,亲手递给印虹。
印虹疑惑地望望她,看她面露温和的喜色,又瞅瞅父亲,父亲也很疑惑,他抬抬嘴巴,让印虹接过去,印虹把红包接在手,急忙打开红包一看,惊讶地叫起来,是钱,咋这么多钱呀!
印堂把眼睛瞪的溜园,望着花红春,印虹也是。
花红春不慌不忙地说:“这是我做姑娘时,多年攒下来的钱,一共两万元,今开虹虹考上大学了,正好给她做学费。”
印堂,满意地望着她,诙谐地说:“还真有你的,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说到做到的娘们。”
“咋的,你以为我是头顶上长疖子,脚底下流脓,坏到底的女人呀,我说脱胎换骨,就脱胎换骨,女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以为就你们男人有骨气呀?”花红春一本正经地表白道。
印虹看到父亲畅开心怀的斗嘴说笑,心情格外舒畅,一把接过红包,孩子似的喊着,谢谢妈妈。并附在花红春耳边,嘴甜甜地小声道:“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好妈妈。”她故意把声音放得低低的,不让父亲听到。
印堂满脸的喜兴,问道:“是啥机秘呀,还鬼鬼崇崇的,不让我听见?”
红春和印虹都笑了,然后异口同声的说:“是我俩的大秘密,就是不让你知道。”
以后的一些日子里,印虹经常陪着花红春上街买东西,下地干活,亲亲热热的,姑娘妈的叫着,几乎形影不离,像亲母女一样。
村里人看了,虽然也有疑惑,但还是为印虹庆幸。
一天,一些半大老婆子们,聚在路边的树荫下,闲聊时,有人说:“这人说转变,也真快,你说花红春,原来那样坏,说变一下子就变好了。
另一个人说:“可不是吗,不过,也不完全是,花红春骨子里并不坏,都是她那个巫婆妈妈影响的,其实她是个直性子女人,说到做到的女人。”
又有人说:“好哇,改了就好,也是印虹的造化,该她有这么一劫,也有这么一福。”
说话间,大道上走来了两个女人,一老一少,老的是花红春,少的是印虹,少的靠在老的右侧,两个亲亲热热地唠着嗑,手里拿着大包小裹的,脚步轻轻地往前走着。
人群中眼尖的人,老远地就发现了她们,用手一指,尖声喊道:“快看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大伙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都惊喜的叫着,看样子,又是去给印虹买上学的用品去了。
印虹和花红春快走近他们时,一个老婆子大声地打着招呼:“红春,给闺女买上学用品去了?”
“是呀,刘大婶,你们在这乘凉啊?“
“不来坐一会,凉快凉快再走吧?“
“不了,我回去还要帮虹虹拆洗衣物呢。”
乘凉的女人们,个个抬着脖子,仰着脸,瞪着眼睛,怀着羡慕,还有忌妒的心情,一直目送她们母女从眼前悠然的远去后,才放下脸来,继续着拉她们没边没际的闲磕。
一天,法院派人来找印虹取证,征求印虹对案子的意见,印虹说:“咋处理他们我都没意见,那是你们按着法律做的事情。不过,要真让我谈看法,我希望法院对他们宽大处理,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司法人员问她:“为什么呀?对你伤害这么大,你为什么还要求给他们宽大处理呢?”
印虹说:“我认为他们都不是坏人,只是一群不懂法的法盲,盲目行动,才造成今天的后果,触犯了法律。其实,他们绑架我的目的很简单,都是认为我是他们应该应份的媳妇,跑了抓回去过日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在绑架我的过程中,他们并没丧心病狂的伤害我,说白了,他们都是一些老实巴脚的农民,而且是偏远山村的农民。我不怪他们,要怪就怪我妈死的太早了。”
一个多么纯真善良的姑娘啊,她求进取,敢于和旧恶势力,拼死抗争,却要宽容有意,或者无意加害过她的任何人。她心装着别人对她的好处,唯独记不住别人对她的坏处。连司法办案人员,也对她的表现和做法,都很配服。
九月初的山村,高梁红了,谷子黄了,大地里展现着一派五谷丰登的丰收景象。
大枣红满树,海棠压弯枝,梨子飘香味,树叶分五色,满山遍野,山山岭岭,透着五彩缤纷,秋阳溶溶的暖意。
印虹要上学了,全村子的人放下手中的活计,甘晚下会地,几乎倾巢而出,到村头相送。几十号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黑压压一片,扬着手,祝她一路平安。
印虹,向身着一身白色素裙,头带柳条草帽,向乡亲们着手致谢,一抬腿上了她父亲专门为了帮她拉行李,雇的一辆马车。
花红春抹着眼泪,站在车前头,拉着她的手不愿意放开。老板一再喊着要开车了,喊着让她离开,印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
印堂,在一边笑着,挥挥手,让印虹放心地走,印虹两眼通红,止不住热泪如泉水涌出。
车老板把鞭子向空中一甩,啪的一声脆响,马车开动了,徐徐地向村外移去,送行的人群,一直送到车子消失在路旁的大杨树林中,才迟迟散开。
有些老人口中还不断念叨着,看人家印虹姑娘多有出息呀。
印虹坐在车厢里,遥望着远山近水,眼前的幢幢草瓦房,和路边的一草一木,胸中感慨万千,心里下着决心,决不辜负关心我帮助我的乡亲父老。
印堂和花红春怀着喜悦的心情,也怀着眷恋不舍的心思,回到家里。
印堂搭拉着腿,坐在炕沿上,从柜子上拿起烟袋,装好一锅旱烟点着,抽着闷烟。
刚刚吸了两口,就听见花红春,在地上惊讶地喊道:“哎呀,这孩子,怎么没拿这些钱哪?”
“怎么回事,又大惊小怪的?”印堂,忙从嘴里抽出烟嘴,问道。
花红春,进到屋子里,在整理柜子东西时,发现针线筐里,装钱的红包还在,一摸硬硬的,拿出来一看,有钱,故叫起来。
她拿着包,走到印堂面前打开,发现里面不光有钱还有一封信,她忙拿出信递给印堂。
印堂接过信,信是用一页从中笔记本上扯下来的纸写的,他看着看着,泪就淌出来了,大大的泪珠,顺着浑厚的面颊,漫漫地往下滚动。
花红春站在一边见此情景,以为发生了什么不测的大事,急地踩着脚嚷道:“你倒是说呀,发生什么事了,快把人急死了?哎呀!”
印堂用长满老茧的手背,擦擦眼泪,说别着急,我念给你听:
亲爱的妈妈:
女儿从心里感谢您,为了我的学业,把您多年积攒的钱,无私地给了我。不过,我用不了那么多,我先拿走五千元,足够了。我知道这是你的血汗钱,是你的一片慈心,我会把它用到刀刃上,不诓花一角一分。
感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和养育之恩。至于,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就让它如水似风一样,逝去吧,永不再提好吗?
我知道家里很困难,我决定用勤工俭学来养活自已,有困难会告诉您,我走了,请二老多保重。
我会好好学习,将来我一定好好孝顺你们,报答你们的。
你们的女儿 印虹
一九九一年九月一日
读完信后,两位老人,被印虹的孝心感动的抱头痛哭。过了好一会子,印堂松开手,瞅瞅花红春说:“孩子这么懂事,这么孝心,是好事呀,我们哭啥?”说完擦擦眼泪,笑了,花红春点点头,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