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战斗（三）

正在两侧的日军迫近山洞的危急时刻，突然下面小峰和成义的重机枪又响了，原来是日军尸体构筑的掩体救了他们，爆炸后他们被一堆尸体埋在下面。但有一颗掷榴弹却让他们都挂了彩。三德用日军尸体垒掩体的时候因时间仓促，他们只在南北方向垒了两道尸墙，没有形成环状的半月形。有三发榴弹爆炸在掩体前，一发却炸在毫无掩护的侧面，而且很近。好在这发是第四发，小峰四人已被前三发炸得和日军尸体混在一起，不然的话，真说不好结果如何了。四人钻出尸堆全身是血，但都未伤筋骨。

听到小峰们的枪声后占彪大喜过望，在以为他们遇难时他没有哭，在得知他们幸存时他却高兴得要哭出来。占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打出的枪声里都带着乐呵劲儿。

恢复了四挺重机枪的扫射后，战场的情势顿转。占彪激情横溢地大喊一声：“师弟们，继续点名！”接着他狠狠地说了声：“就你们有掷弹筒啊，我也有！”说罢转身拎来一具八九式掷弹筒和一箱装有24发掷榴弹的弹药箱，蹲在天台的正中。因为掷弹筒是曲线发射的单兵武器，他可以离开洞口边，很隐蔽地自己操作着。

占彪操练过德制掷弹筒，他几下子就把炮筒固定好，左手握住发射筒，瞄了瞄南山口的距离后，转动手柄，把调节杆支起，然后将榴弹从筒口装入，拉动击发机上的皮带将榴弹射出。第一发榴弹偏落在山壁上了，炸下来一片石尘。第二发便落入了敌阵。

占彪向南面敌群里发射了几发，又向北面敌群里发射了几发，接着又向两侧山口和旁边的山壁发射了几发，整个山谷里顿时硝烟飞扬，弹片与石片四下纷飞。这下子日军更认为是山壁上方发起的袭击了，纷纷向山顶还击着。向洞口的射击没有了，看来发现山洞的前面那批日军都已被彻底地消灭。

此时不撤还待何时。占彪向下面大喊：“快点上来！”回头命令二柱子：“快放绳梯！”强子心领神会，向二柱子喊着：“放两条绳梯两个吊篮！长杰过来开枪，我来！”

占彪这时继续用掷弹筒发射着榴弹，掩护着撤退。强子和二柱子飞快地把小峰、三德、成义和刘阳吊了上来。四人都灰头土脸，血迹斑斑。他们除交叉斜挎着几只手枪外，坐吊篮上来的小峰和成义还抱着自己刚才用的重机枪。平时不太说话的刘阳肩上一前一后搭着两个大纸箱子，看到大家询问的目光他赶忙说：“刚拣到的，是防毒面具。我们在洞里，得防备鬼子熏我们。”

三德看着继续发炮的占彪就喊：“我说哪来的炮火支援嘛，原来是俺彪哥搞的鬼。”

占彪顾不上开玩笑向大家说：“快，都去拿一个来学学！”

除刚才左臂受伤的正文外，大家人手一具掷弹筒，在占彪和小峰两名教官的现身指导下，陆续发射出榴弹。

看大家都学会了，占彪大手一挥，喊道：“停止射击！那些看到我们洞口的鬼子应该没有活口了。”

山谷里顿时令人难以置信地又一次静了下来。九颗脑袋露在洞口检阅着硝烟逐渐散尽的战场。第一场战斗消灭的重机枪中队的一片日军尸体铺在山谷中间，第二场战斗消灭的两个日军小队的尸体从南北山口漫延过来，使整个山谷里铺满了一地黄色。三德定睛道：“我的妈妈呀，满地黄！没想到我们打死了这么多的鬼子，小日本也太不经打了吧。”

成义摇摇头说：“不是鬼子不经打，是天时地利让我们占尽了。”他仔细看了会儿又说：“将近两个中队吧，四百多号人。”

强子喝道：“太过瘾了！可算是为俺们机枪连报了仇！高连长要是知道了得多高兴啊。”

这时枪声又响了起来。日军又从两面山口又冲了进来，这是第三批走进鬼门关的日军了。但这次的日军和上次的不同，动作很小心，尤其是北山口进来的，身手都很敏捷，看他们匍匐跳跃的灵活身姿一看就是特种部队。转眼间两边又各进来了一个小队。看他们持续着向山壁上方盲目倾泻着猛烈的火力，说明刚才发现洞口的日军都被打死了。大家询问的目光看着占彪。小峰问：“彪哥，这回怎么打？”

占彪观察了一会儿，回过头说：“看来我们还没有暴露，鬼子又来抢救伤员来了。刚才是因为他们扒了我们的坟打的，这回就是为了你们几人挂了彩打的。不过这回我们趁乱用这些小炮轰他们吧，不打枪了。掷弹筒是曲线发射，他们看不到我们的。”

大家七手八脚去拿掷弹筒，占彪吩咐道：“大家不用都上，这场地不太宽敞，我们上六个掷弹筒，小峰领三德和刘阳对付南面的，我和强子、成义对付北面的。长杰和二柱子负责送榴弹。注意，每个掷弹筒只射十发，一分钟内结束。” 正文的左臂已包扎完伤口，用右手帮着二柱子运着弹药。

小峰逐一帮大家瞄着目标填好弹等待占彪的命令。占彪吩咐说：“我们第一发一起发射，然后就错开发射别一起来，从我和小峰开始后你们接着来。”说完示意小峰先开火。

几乎同时，占彪和小峰的榴弹升了空，准确的落入日军队伍中。硝烟一起，后面就不间断地落下了榴弹，八百米长的山谷又像开了锅一样，日军士兵四处狼奔豕突，残肢断躯腾空而起。虽然大部份榴弹的落点不太准确，但占彪和小峰的长眼睛一样的20发就足够了。

突然，山壁上方枪声大作，听上去是鬼子从侧面攻上山头了。这鬼子是狡猾啊，宁可用下面的人做牺牲来吸引伏击的人，然后他们悄悄包抄上去。看到上面的日军在射击和轰炸对面东山壁上方，占彪清楚了，日军只登上我们这侧的西山壁上方。这样正好可以让鬼子理解为我们在东山顶被他们打跑了。此时大家的十发榴弹基本打完，只听三德还在喊着：“别急，我还有两发呢。”他的脖子被日军咬了一口，所以观察不便，使平素机灵的他慢了半拍。占彪这时正准备令大家停止射击撤进洞里，不能让山上的鬼子发现，突然一个意外发生了。

三德正在发射最后一发的时候，身旁有人陆续站起时撞了他一下，在三德的摇晃中榴弹腾空射出。身子发飘但脑子机灵的三德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侧身硬着脖子望着天空。占彪顺着三德的视线一看顿时明了，是刚才三德的掷弹筒被撞偏了，最后一发榴弹竟然垂直的射了出去，那黑点看不出是升还是在降，就在他们的头顶正中。

占彪一看，脑子里立即“嗡”的一下。日军的掷榴弹爆炸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触地引发，一种是延时七秒引发。缴获的这批掷榴弹恰恰都是触地引发。这榴弹要是在空中炸了损失能小点，但要是落在天台上爆炸，毫无疑问，挤在一起的九人将是血肉横飞。只听他大喝一声：“快进洞！”连推带撵地轰大家进洞。

多亏众人练过武术反应极快，而且平时非常默契，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在榴弹炸响在天台正中时，他们已如闪电般闪入洞内。不过后面的占彪、强子还是受了伤。幸运的是，一进洞就是个上坡，占彪和强子只是小腿被崩开了几个口子。这回，九人里没一个逃脱，都挂了彩。大家狼狈的东倒西歪在洞口，大口喘着气无一人说话。过了好久，直到占彪说了句：“三德，你这二踢脚放得不错啊！……”大家这才轻松活跃起来。

占彪问山本：“你们当时已经有人怀疑这个洞口了，后来为什么没有上来查看？”

山本答道：“我当时就坚持要检查这里，就在这山壁下面和同僚争论半天。但当时一个是没有工具上来，另外前方的命令一道接一道，让我们迅速前行去攻打南京，再加上长官坚持认为你们是在山顶，早被打跑了，所以就放弃了检查这里。不过当时还留下一个小队寻找消失的重武器和装备，但三天后他们一无所获的归队了。”

山本接着说：“你们创造了战争的奇迹，九个人使近四百人莫名其妙地升了天，还抢运走不少武器装备，这在日军的军史上都是保密的。你们在战后都应该是英雄了吧。”

占彪看了看身旁的孙子占东东和山本的孙女樱子，缓缓的说出：“打仗，是为了百姓和后代的平安，从没想过当英雄。”

两位老兵都沉默下来，似乎还陷在当时的氛围里。樱子趁机歪着头问占东东：“后来的中国抗战史上好像也没有这场战斗的记载，也没有歌颂你爷爷抗战的英雄事迹啊。”

看上去很沉稳的占东东接过了话头，回答道：“因为爷爷他们当时藏在山洞里单独抗战，和外界隔绝近一年才和抗日部队接触上。所以，当时那些战果如果日军要是不说的话，没有人知道的。”占东东笑了下，继续说道：“中国的情况有些复杂，爷爷的性格也很倔犟。当时敌后抗战是共产党领导的，爷爷不愿接受共产党的改编交出武器，只是帮共产党打仗。而国民党又责怪爷爷扶助共产党，所以爷爷当年的做法在两边都没得好，英雄不英雄的，就无从谈起了。不过爷爷他们从没有后悔过当年的做法。”

樱子很认真的又问：“你爷爷的事情我们在台湾的资料中查到些，其中有因抗命而被第三战区通报的事。不过大陆上一点资料都没有，是不是你爷爷他们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占东东看了一眼爷爷说：“爷爷他们九个人后来做了很多事情，打了很多场胜仗。至于待遇，对于一个满足于隐居田园能自给自足的老人来说，还有什么会让他动心吗？”

樱子频频点头，说道：“贪婪和自私的人，不论哪个民族哪个时代都有，人类间利益的纷争不停止就会有冲突和战争。我也反对战争，但我欣赏不怕战争的人。因为不反抗，就会被毁灭你。我很敬佩你爷爷，在我眼里，他是伟大的，是英雄。我爷爷现在也是这样看的。对吧，爷爷？”说着，她走到山本面前挽了下山本的胳膊，用日语说了几句。

山本听了孙女的话，笑了，对占彪说：“这次来贵国，能见到您，满足了我一生的夙愿。一直以来，我都想看看当年打败我们的英雄。很庆幸我们都能活着相见了。”

占彪也点着头说：“我也是第一次回到旧地，想在这里盘桓几天，但没想到能遇到当年的……当年的敌人。”然后他指了指占东东和樱子：“希望他们今后别和我们那时一样，永远像现在这样，友好地站在一起，好好过和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