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垂簪在梦中梦见和平
1969.4.27
也许再也没有什么比在反扫荡中仓促撤退的场景更令人伤心的了。家什已搬迁,房屋空荡冷清,无一人影。今天下午,我从林区返回医院,敌人近在眼前。我望着这些亲切熟悉的房屋,心中冒起一股仇恨。这些房屋花费了我们多少的精力和智慧啊。我们的汗水浸透了每一根茅草,每一块石头。如果放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能有像这样一座完整的医疗机构。这并不是悲观失望,但为什么心中除了沉重的担忧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悲哀。
昨夜,在反扫荡后这间杂乱空旷的屋子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和平已经降临,梦见河内朱文安学校那刚刚粉刷一新的淡黄色的墙壁,梦见了抄写歌曲本子一角上小清茶金色的发丝和阿好夹在里面的黄菊花。我遇见了爸爸、妈妈,遇见了贤舅、表哥及所有在北方的亲人。哦,这不只是我个人的梦想,和平独立是燃烧在三千万越南人民,也是燃烧在三十亿世界人民心中最大的梦想。
今夜,一弯新月淡淡地挂在清寂山林的上空,四周一片幽静,仿佛在凝聚着同一种想法,那就是如何保卫医院的安宁。
我一个人静静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环顾四方……一股抑制不住的,无助的孤寂忧伤慢慢爬上心头。明天,医院将展开大规模的反扫荡计划。
邓垂簪在战火中的柔情
1969.6.25
一大清早敌人就开始扫荡。刚起床,还来不及吃东西就得钻进地下,一年半多了才又钻下地洞,里面闷热难当。外面的形势十分紧张,敌人布满了乡里的三个村庄。美军、伪军叛徒、野战警察比比皆是。我们所处的地洞离敌人不远,四个人都已经钻了下去,但由于太闷热而未盖上盖子。
中午,负责警戒的阿秦站在那里,看上去很累,他在我身边坐下,向我们讲述地面上敌人扫荡的情况。突然听到一名伪军的呼喊声,阿秦抬头一看急忙拉上盖子。这时那名伪军已经摸到了靠近我们隐蔽处大约只有五米远的地方。慌乱中拉上的盖子未盖严实,漏下了光亮,我听见敌人穿过野菠萝丛时沙沙的脚步声,还有他们叽里咕噜互相喊叫的声音。小弟的声音在我耳边悄悄响起:
“万一我们牺牲该怎么办,阿姐?”
“就这么办呗。”
“不,我不甘心,我不用说,而你,你的父母亲会怎么想……”
……(模糊看不清)望着我,眼光中燃烧着担忧和无可比拟的激情。我转身不敢再看他。在他的眼神中有赫丽丝金娜在监狱中向保尔所说的话。我顿时感到心旌飘摇,柔肠欲断。爱他,也为自己心痛。但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做了保尔在这种场合中所做的事。
这场战争太艰苦了。垂,祝你在一个共产党员的岗位上坚强屹立。
孤单的邓垂簪倍感孤独
1969.7.27
18 点 30 分,敌人袭击村庄。正在家中吃饭的村民们急忙放下碗筷,挑起家什就跑,去找地方躲避。我住的家庭没跟大家一起走,我打算有啥情况钻进地洞了事。子弹嗖嗖地飞过头顶,但我照吃不误。直到天黑,阿心和阿雄才回来,大家一盘算认为留下不妥当,于是决定分散出走。我去普光,阿心、阿雄向 18 区跑去,见阿九行动不紧不慢的样儿,我决定先走一步。
走在苍茫的暮色中,四周是空无一人的寂静的村庄,心中有一种顾影自怜的伤感。到了阿凤家,里面空荡凄凉无一人影,只有被炮弹炸断的树枝横七竖八搁在那里,硝烟味浓烈呛鼻,院子和道路上布满了弹坑。我又跑到盛姐家,她告诉我大家都已经转移到坡下避难。但现在很难走,因为敌人还在打炮,她无法为我带路。果然话音未落,隆隆的炮声已在耳边响起,火光照亮了整个村庄。无可奈何只得留在盛姐家。
今夜是第一个没人保卫自己的夜晚,一个人无依无靠。周围都是些泛泛之交的村民。近两年来,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感到无忧无虑,即使在极为紧张恶劣的情形下,我也感到很安全。因为总是有人在身边保护着我,靠着他们我从来不用担心。但今夜我却孑然一身,四顾无亲。自从进入南方以来我才第一次认真考虑:如果敌人来扫荡该跑向哪里?如果今夜敌人来袭击时应该如何处理?应该与谁联系找地洞隐蔽?
躺在狭窄的地洞里感到闷热难当,于是我与女主人一起离开地洞到屋檐下休息。是由于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蚊子让人无法入眠,还是那永无休止的思绪在作祟?夜已深沉,电台中最后一道广播节目已经结束,但我还是睡不着。村落中忽然群狗齐吠,我坐起来睁大眼睛望进黑暗中想发现点什么情况。突然间,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和渴望在胸中熊熊燃烧起来:多么渴望眼前的道路上能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你,小弟,你将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我身边。也许见到你时,我会把脸偎进你那双刚劲牢靠的手臂里,任泪水流湿你的双臂而无需任何解释。
此刻,为何我没想到别人而只想到了你?这很容易理解,因为在南方这片艰难危险的土地上,处处都有你寸步不离地在照顾保卫着我,因为你对我是那么呵护迁就,不愿让我受苦受累,哪怕只是一点小事你都不让我插手,一段短短的路程你都一定要与我为伴……现在你在做什么呢,小弟?你可知道,今夜你心爱的垂姐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失落在反扫荡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