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生日
1969.11.26
又增添了一岁,又在烈火硝烟中度过了一年南方战场上的艰苦生活。垂,祝你在你所选择的光荣大道上稳步前进。但垂啊垂,你不感到伤心寂寞吗?在你生日纪念日之际,只有淋湿的树叶在雨水中亲切地在你耳边呢喃细语。
你不感到忧伤吗?当今天祝贺你生日的音乐只有流向远方潺潺的小溪,而你记下自己生活新的一页的地方却是这个积满雨水的狭窄的地洞。但垂啊,你不会后悔的,今后每当翻开这本小本子的时候, 你都会为自己的青春岁月而感到自豪。在这里,你没有亲朋好友簇拥下的温馨时光,没有桌上小花瓶中芳香四溢的红玫瑰。在这里,当彩霞染紫了黄昏,你也没有与爱人漫步在寂静小路上的幸福。在这里,你缺少了很多,但却真正拥有了一切。
所以垂啊,笑起来吧,快乐起来吧,当你的生命正翻开了极其美丽而又光荣的一页。
邓垂簪与M的情感纠葛
1970.1.13
M 就这样走了!我想不到事情会像现在这样发展。八年前,在那条熟悉小路的树荫下,我送 M 去南方。分手时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一滴眼泪,之后整整五年,我把全部炽烈、忠贞的爱情留给了这名解放军战士,而我也听从祖国和爱情的召唤奔赴南方,在战场上我再次见到了 M。人们都认为我们的爱情是无与伦比的,但生活竟有那么多的波折。分别的时候,我曾经每分、每秒都在悄悄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但见面时我却让自尊心淹没了爱情。M 不是属于我个人的,宁愿让 M 把最高的爱献给党,献给人民,但假如给予我的温柔和爱太少,那……也无法满足我内心激情燃烧的渴求。我从未要求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一定要结婚,只希望即使是在战场上的枪林弹雨、烈火硝烟中,爱情仍然焕发着纯洁绚丽的光彩。M 没有做到这样,我已强迫自己的心忘掉十多年来养活它的这一切。
我的确就像M所说的那样:“垂有着痴醉火热和忠贞不移的爱情,也有着过多的自尊和执著。”
三年来,我和他只见过两次。每当回想起爱情时,我和 M 两人都感到伤心。
是谁的过错?是我还是他?谁也无法回答。人们都在谈论我们,都为我们出谋划策。有的人劝我不必继续爱一个在爱情上配不上自己的人。另一些更了解M的人则劝我不要那么爱面子,应该和他重归于好,但我们对大家的意见只是一笑了之。没有谁能更深地理解我们的爱情。如要解决,除了我俩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意见可以取代。
现在,M 没有见到我就走了,就像他在留下的信中所说的一样 :“爱情的生命力不在于两人非在一起不可,无论在南方还是北方,无论是相聚一起,还是烈日黄沙,相隔万里……无论在哪里,我始终还是八年前和无数年后的我,永远热切地爱着我的垂。让我们像世界上最亲近的人那样一起生活吧,决定权完全掌握在你手上……”
这种解决方式也行。我在这里将把全部生活献给战斗和工作,不可能有什么其他的爱情。而 M 在他那里,当想到我以外的其他女人时,也不可能再有真正的爱情。
既然生活为我安排了这样的一段路,那就得努力走下去。何时相见,再继续谈论未来。
祝福 M, 愿我亲爱的同志一路平安,给他捎去无限思念,一个朋友、一个同志的思念。
妈妈的信勾起思乡之情
1970.5.19
收到了妈妈的信……我的妈妈啊,您的每行字、每句话都饱含着爱,像血液一样流入了女儿渴望爱的心。哦!有谁能明白我是多么盼望能回到家里,哪怕只是几分钟?自从登上汽车,走上枪林弹雨的征程后,我就明白了这一点。但为了理想,我还是走了。三年来,在我走过的每段道路上,在战场上各种各样混杂的轰响声中,无论何时,总有一股殷切、柔和的声音,它的音量大于所有的爆炸声和雷电声,那就是来自亲爱的北方的声音,就是妈妈、爸爸、弟弟、妹妹以及所有亲人的声音。从大罗路两旁凉风中瑟瑟的铁木树叶声,从红河水拍击两岸柔和的浪涛声到首都生活一切平凡混杂的音响,这一切时刻在我心中回荡,一分钟都未曾中断过。
多少次女儿在梦中回到了河内,回到了爸妈温柔的怀抱中,在弟弟、妹妹们清脆的笑声中,在河内金色柔和的阳光下。离家三年、五年或更长的时间,但女儿的爱肯定不会改变。有的人会为了金钱和权力离开家庭,而我,除了党,没有任何人能够让我离开家庭。
我始终是这场战斗中的一名战士。敌人来扫荡时枪声四起,我仍然面带笑容,平静地走进工事。敌人突袭我们的根据地时,为了躲避有时会在丛林中过夜,我仍然会笑。敌人的侦察机和 HU1-A 直升机在自己的头上发射火箭时,我仍然会笑……但每当想到家庭,想到南北两方的亲人,心中会感到一阵激动和痛楚,有时充满着爱的、咸咸的泪水也会夺眶而出。
是否我那在战火中磨炼出来的心仍然脆弱?这样算不算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还记得列宁的话 :“革命者的心是最富有感情的心。”而我也确是如此。
绝笔(邓垂簪牺牲前的最后一篇日记)
1970.6.20
直到今天仍然没有人过来接应。从第二次被轰炸时算起,已经快十天了。大家临走时约定将会很快回来接我们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大家都猜疑是有间谍告了密。从那时起,留下的人一分一秒苦苦地在等待。从清晨 6 点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一天、两天……一连九天过去了,人们仍然没有回来!那些问号一直在我和留下来的人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为什么会是这样?是什么原因令他们没有回来?有什么困难?难道他们会忍心把我们遗弃在这种环境中吗?
没有人回答我们。姐妹们你问我、我问你,纳闷,生气,然后又发笑,这笑容是透过闪光的两行泪水发出来的,泪水沾在了睫毛上。
今天再吃一顿晚饭,大米就没有了。不能眼看着伤员挨饿。如果要走,一个人走没有保障,道路太危险。如果两个人走,另外一人就得留下,一旦有情况发生会是怎样?远的不说,眼看天就要下雨了,一个人怎能顶得住?
预先支起尼龙布又怕被敌机发现。最后决定两个人走。阿兰和阿桑走,我望着她们把裤腿高高卷起, 过哗哗的溪水,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禁轻轻读起了两句诗 :
此刻海阔天空,
伯伯啊,
您可理解纯洁童心……
不,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在艰苦中锻炼成熟了。但此刻为何如此渴望妈妈或是任何一位亲人伸出的爱的双手,或者更逊色一点,一个熟人的手也行。请来到我身边,在这孤单的时刻,请紧紧握住我的手,传给我亲情和力量,让我能越过眼前这段艰苦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