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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还是死了》第三章(1)
- 作者: 钟海卢 日期:2008/3/29 1:39:26 阅读:549 次 [大 中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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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时间过得飞快，终于，周叔民来接周学贵了。这一次，周叔民倒是没有骑自行车来，而是雇了一艘破旧的小船前来。船夫是村里头的一个老鳏夫。周叔民上岸的时候，周学贵和夏珊珊前往河埠头迎接。
周叔民看到周学贵，非常兴奋，跳上岸的时候，他的一只有六个窟窿的解放鞋掉进了水里，脚上穿的袜子也随着脱落了。这出乎意料的事，周叔民显得有些尴尬。周学贵心里也十分不愉快，特别是当着夏珊珊的面出了这样的糗事。周叔民为了掩饰窘态，从衣袋里掏出几只糖果递给夏珊珊，打了个哈哈，“啊呀，小珊珊哪，你又长高了不少哇。看，都比弟弟高了一半啦。还越来越俏了，我看我该叫你小仙女啦！”
周叔民称赞了夏珊珊几句，接着递了一粒虾米糖给周学贵，摸了摸他的头顶，说，“我说阿贵呀，你怎么老长不高呢？是不是没乖乖的吃饭……”
“你长得很高吗？我就是不吃饭也会长得比你高！”周学贵顶撞了一句，把手里的虾米糖也扔掉了。夏珊珊被他吓了一跳，稍稍责备了他几句，硬是剥开一粒糖果让他吃了。糖果自是吃了，但他仍旧不理会周叔民。他也没想到，久别重逢，会是这么不愉快的一幕。
周叔民见周学贵仍旧不给自己脸色看，只好自讨没趣的讪笑了几声。
不过十来分钟，周叔民到夏老太太家寒暄了几句，没吃午饭，就领着周学贵回家了。回家的途中，沿河两岸的风景非常优美。小船顺着水流飞快的滑翔，岸边的小树迅速的掠过，远处的村落，天边的山岭，忽大忽小，忽隐忽现，和看电影一样有趣。看着这些奇妙的如同幻影一般的景象，周学贵原谅了周叔民的鞋袜当着夏珊珊的面掉进水里，也原谅了他当着夏珊珊的面说自己个子矮小。
一路上，除了看风景，几乎没什么可以做的。周叔民怕周学贵掉进水里，不准他坐在旁边玩水。倒是划到半路，赶上有人放鱼炮，周叔民脱了衣服跳进水里捡了几尾草鱼。周学贵也捞了一条小虾米。令人沮丧的是，放鱼炮的人要求周叔民把捡到的鱼无条件奉还。几乎没怎么交涉，周叔民便连连道歉，把捞获的鱼如数交还给了对方（包括周学贵捞到的那条小虾米）。于是，周学贵又一句话也不说了。
时光和小船一样流逝得飞快，没多久，石坝村的一架木桥便出现在眼前了。船夫把小船泊在桥头，周叔民领着周学贵上了岸。远远的，一眼就看到山脚下七零八落的盖了一些房子，其中几户人家的房屋上空升起了炊烟。周学贵有些印象了，山脚下那几间不像样的泥屋，里面就有两个他讨厌的人，一个是他的妈妈，另一个是他的哥哥。
还没走到家门口，周叔民远远的喊了一声，周学富便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好久不见，周学富待周学贵热情了许多。出人意料的，他跑上来牵了周学贵的手。周学贵刚刚有些欢喜，不意周学富忽然抛来一句，“阿贵，我再问你，是卖你岳母还是卖我岳母呀？”
“周学富……，哼！”周学贵甩开周学富的魔爪，跑开了。周学富阴谋得逞，发出一连串响亮的笑声。
这都是周叔民引起的。有一回，周叔民问周学贵：“阿贵呀，你觉得卖你岳母好呢还是卖我岳母好？”周学贵不知什么叫“岳母”，以为只要不卖自己的就行了，于是应了一句，“卖你岳母好了！”夏艳芬听了，骂了他一声“笨蛋”。周学富见夏艳芬骂了周学贵，就学了一遍周叔民的话，末了，也学夏艳芬的样子说一声“笨蛋”，然后乐滋滋的陶醉自己的聪明去了。陶醉了一遍以后，就上瘾了，慢慢成了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好比牛吃了草，回到牛圈里一遍又一遍的反刍，非慢慢品尝它的滋味不可。
周学贵走进屋子里，一眼看到了那张只有两只脚的桌子。桌子的一头仍旧和墙壁粘在一起，不过看起来有些松动，估计不长命了。桌面乌黑得跟木炭差不离，五六个凹下去的坑坑洼洼，像被蠹虫蛀蚀过一般。那些坑坑洼洼，是周学富和一些小伙伴刮了壁硝，混和了木炭粉末，做成一种类似于火药的化合物灼烧出来的。自然，桌子和周遭的一切，又是十分谐和的。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抑或硬板床、长板凳、旧铝锅、破碗柜、烂拖把等一切家用摆设。一切的一切，无非证明这是一个靠勤俭节约打发日子的家庭。
吃晚饭的时候，夏艳芬端了一碗鸡肉摆放到桌面。鸡肉可能在锅里打滚过好几遍了，几乎变成了黑色，里面还搀杂了一些猪油渣。周叔民说，前两天老母鸡啄破了蛋，又把蛋吃了，夏艳芬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就把老母鸡宰了。本来早就要吃光了的，只是想到周学贵要回来，便留了一碗给他。鸡肉硬梆梆的，周学贵只吃了两块就不想吃了。倒是周学富吃了个尽兴。周叔民更厉害，除了鸡腿骨，其它骨头都吃掉了。吃完了还要舔嘴啧舌一番，使得嘴巴比卫生纸抹的还干净。周学贵羡慕极了，几乎要立志长大了专门吃鸡骨头。
“你看看你，人贱命又贵，都不知要拿什么来养活你了，”夏艳芬说，“你看看哥哥，多好养。哥哥还是当大官的命呢，不像你，长大了是个穷鬼。穷鬼就是穷鬼，再怎么吃大鱼大肉也是一个穷鬼。不要盯着我看，穷骨头，赶紧吃了你的饭洗碗去。真不知怎么就生了你出来了。”
周学贵一直想不明白，夏艳芬怎么会一向都不喜欢他。他以前总是猜想，大概因为他个子瘦小，相貌又不及周学富好看。现在，给夏艳芬一说，他倒想起来了。记得，曾经有一位算命先生用神通眼在他额上发现了一把“锄头”，说是长大了不耕田，也顶多当个阉鸡佬或是阉猪佬，总之是穷光蛋就对了。想起那档子事，周学贵恨不得也能像周学富一样，额上有一顶“轿子”，那样，他就不用时刻被夏艳芬责骂了。
“在想什么，不服气是吗？”夏艳芬说，“贱骨头，现在吃我的、穿我的，还没报答我，就敢不服气了？”
周学贵不明白，既想求得报答，又怕别人不报答，干嘛不养猪呢？猪是最听话的了，又稳赚，比养儿子划算多了。周学贵最讨厌听什么孝子的故事。什么某某为了让母亲吃上鲤鱼，就脱光衣服卧在冰面上，用体温把冰块融化掉，然后跳进水里去捉了来煮给母亲吃；还有什么某某想挖竹笋给他母亲吃，就跑到竹林里大哭了一场，结果泪水湿了一地，孝子的泪水又很有营养，竹笋一下子就长了出来；等等；这些他都很反感。特别是从夏艳芬的口中听来，更是刺耳得不得了。
“干嘛说这些呢，”周叔民说，“他刚刚回来，你就少说他两句嘛。”
“哼，现在就敢不服我，将来长大了，脚骨硬了还得了？”夏艳芬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先生是怎么说的。”
“那也不能完全相信的，”周叔民说，“以前有个算命先生就说我这辈子讨不到老婆，现在我不是讨了你吗？算命的也……”
“哼，要是我不嫁给你，你现在不就打光棍了吗？你看看你，一没钱，二没貌，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武大郎。我真是昏了头，嫁给你这样的草包。”夏艳芬说，“依我说，算命的都是很准的。要不然，怎么个个都说他是讨债的，不说阿富呢？”
“什么讨债的，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本来就是嘛。你没听九仙洞的张真人说吗，他说这个孽子长不到十岁的。你等着看吧，用不了几年就知晓了。你看看他，动不动就晕倒，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还有东华寺的刘大仙，不也是说他不好养吗？”
“话是这样说。不过，我们总不能不管他吧？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儿子呀。”
“要管你自己管，反正是你的宝贝儿子。”
“你……，好好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盯着我看干什么，”夏艳芬抓起筷子抽了周学贵的手背两下。“看你这蠢样儿。再这样没大没小，小心把你赶出去当野人。”
周学贵还是一动不动，执拗的鼓起腮帮子盯着夏艳芬。
“反了，反了，眼里都没有我这个妈妈了。”夏艳芬一巴掌甩过去，周学贵立刻摔死狗似的摔了出去。只是，他很快又爬了起来，依旧气鼓鼓的盯着夏艳芬。
“再这样盯着我看，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夏艳芬恐吓了几句，见周学贵无动于衷，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拼命的扭。
周学贵一声不吭，好像被扭的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此时此刻，他心里羡慕死了蚂蟥或者蚯蚓，甚至是蝗虫。他听毛星说过，蚂蟥被断成两截，会变成两条一模一样的蚂蟥。先前，他就看毛星捉了蚂蟥用一根棍子把它内外翻过来，据说那样它就永世不得翻身了。否则，断成两截的话，它就会变成两条它自己。毛星顺便还告诉他，蚯蚓和蚂蟥一样，也有那种变一为二的特异功能。就是蝗虫也不简单，腿脚断了也能重新长出来。周学贵十分懊丧，可惜自己什么也不是，他的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是他的父母恩赐的，他不得不跟他们有死也脱不了的瓜葛。
夏艳芬扭得周学贵的两只耳朵鲜血直流，手也扭累了，就狠狠的掴了他一记耳光，打算回房间里休息。她站起身子的时候，恰巧看见家里养的一只小狗在脚边望着自己，便狠狠的一脚把小狗踢得汪汪叫，骂了一声“这死狗”，气呼呼的走了。
周叔民愣愣的想说点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跟着回房间去了。
周学富看了一出戏，自然也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
于是，晚饭富有戏剧性的结束了。 - 第一节、《最后还是死了》第三章(1) [ 返回主目录 ] 下一节、《最后还是死了》第三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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