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灰色的课桌,正躺着几本书,凌乱地挤在一起。已被书声冲刷得泛黄的白墙,紧紧地锁住空荡。窗帘似乎从挂上去的那时候起就没洗过,积年的尘土,轻轻一抖,抖出了百年的陈腐。
外面的天气甚好,阳光明媚,风清气爽。带着岁月味道的窗玻璃,也难得地不那么严谨,美美地享受了一把,以致于被几缕贪恋人间的阳光偷偷蹑足。
楼底几株小叶榕开满了米粒大小的白花,一团团、一簇簇,风一过,便争相唱着初夏。这样的天儿,亏得她们这般热闹。
花香在跋涉了三层楼的高度之后,顺着窗沿儿的缝隙溜了进来。我饱饱地吸了一口,邂逅已多年不见的宁静。
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境,很容易勾引一个文字爱好者的写作欲望。兴许神台清明,文思泉涌,洋洋洒洒便是一篇妙文挥就。正所谓触景生情,这般时光正好,又怎会吝啬三两句的夸赞呢!
思念至此,再不迟疑,一纸白宣铺就,两笔朱毫从容。当然了,白宣不过是一本笔记,朱毫则是一支毕加索钢笔。
一支带着回忆的毕加索钢笔。
这时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见证了我的二十一岁。我还记得那一天是四月二十五号,如此特别的日子怎么可能会记错呢?
那天下午,我们约定把自己解放。或者说看电影,或者是逛街,或者是吃一顿大餐……总之她说,那天一定要让我过一个最开心的生日。
些许倦了,我们便准备到宾馆去。是的,那一晚,我们不准备回去了。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到一个题外话。
现代社会的年青人,其生活方式或许开放大胆、青春张扬,但绝大多数依旧有着他们的度与坚持。至于呈现此等趋势的原因,或许是时代的催促,或许是西洋文化的感染,这里就暂不详表了。
忘了提到一点,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很爱对方,我们之前已见过双方家长,我们会携手步入那座神圣的殿堂……
是这样的吗?
刚进房间,她就叫我去洗澡,一脸的古怪。我无奈地被她推进浴室,一脸茫然。
“不许偷看哈”在关浴室门的一刻,她俏皮地对我叮嘱。
我当然是不可能不去偷看的。有谁见过一个安分的二十一岁、一个安分的青春的呢?但是另一点让人绝望的是,那对灼热的目光,被一扇粗糙的磨砂玻璃墙生生阻挡。
“哼,不看便不看,瞧你也耍不出花样儿来”,我心头这般安慰自己,索性还哼起了一支小曲儿来。
我当然不可能洗太久,大概也就十分钟。可就是这十分钟,也是我度过最难熬的十分钟。
她在干什么?我猜到了一点,可却不敢确定。握住浴室门的那一刻,我迟疑了足足三十秒。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会因为一个未知的惊喜而紧张。
半刻迟疑,终究过去,推门、迈步、一声“吱呀”,放纵了一个幸福的宝库。
跳动的烛火,晕亮了小小的房间。一份精致的蛋糕羞涩地端坐在洁白的床单上。洁白的床单、洁白的奶油、棕色的巧克力、诱人的鲜果。红酒瓶静静地躺在一旁,酒液似乎正为即将被我喝掉而欢欣鼓舞。
是的,它在为即将被我喝掉而欢欣鼓舞。因为只有被喝掉的红酒,才是对爱情最真诚的祝福。
惊喜似乎还没有就此结束。只见她俏皮地,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包装得实在精美的盒子。盒面上用艺术字体,龙舞着一个英文单词:Picasso.
“Picasso”,我被这个飘逸的单词给惊住了,我记得当时自己是急不可耐,又有些手足失措地将盒子打开,然后……
蓝色的外壳、平尖的笔头,都是我喜欢的,她居然如此清楚。
我突地就沉默了,久久不能说话。
怎么?不喜欢吗。
不喜欢?不。我要怎么说呢。这个男人,他很擅长哄女孩子开心,他的脑子里装着太多华美的修饰。可他有一个毛病,当他被深深地打动、感动时,他就一个字也不会说了。
那一刻,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把她满满地拥在怀里,然后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那一吻,天长地久——
可是,那只是我以为。
……
男性对待爱情的态度,似乎绝大多数是很随意的。用一句很老套的话讲:拥有之时尚不在意,待到失去却又追悔不及。而且他们习惯了犯同样的错误,因为他们以为,同样的妥协还会得到同样的原谅。
阳光还像之前那般明媚,洒在笔记本上,漾开了一层暖暖的金辉。恍惚间,我似乎看到,墨迹化作了她的双眸,在金色的流光里,对我含情脉脉地凝视。
我就在这凝视中黯寞,悲颓了手中的毕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