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雨的云七十年感怀短文500篇》 

第473篇 红豆红薯红枣红糖红稀饭

    过去年代里，因为经济条件不好，没多少东西给孩子吃，吃饱饭罢了。菜很简单，基本上是素菜蔬菜，一个月就吃一两次肉。有一次儿子打破了同学的头，赔掉一个人一个月的伙食费，和全家一个月的肉票与蛋票，这个月便没吃上肉也没吃上蛋。

    我家的“菜谱”常常是青菜、萝卜、豆腐、腌菜轮盘转，没有什么零食和点心补充。这样的日子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是相当艰苦了，当然，尽管日子拮据，一家人还是过得挺快活：

    青菜萝卜豆腐腌菜轮盘转，有甜有酸有辣还有白米饭；

    丝瓜番茄鸡蛋虾皮葱花糊，呼噜哗啦一家吃个精打光。

    煎炒炸炖蒸煮熬烩好几样，其乐融融幸福快乐不能忘；

    男女老少同心同德齐努力；梦里常闻不日便要迎小康。

    孩子正在长身体，为了孩子们吃得多一些、饱一些，吃得有味一些、食欲好一些，便从主食方面想办法。

    我是搞美术的，对色彩比较熟悉，于是发挥美术的长处，在蔬菜素菜的配色方面着力，然后，在说说笑笑中再给它取一个好听或者是怪里怪气的菜名。

    比如炒白萝卜放一些碎红辣椒点缀，便叫“雪野白皑皑中几点红”。炒鸡蛋则把蛋黄与蛋白分开，炒成白黄双色，然后配几片青椒、红椒，叫做“芙蓉仙子红黄白绿竞妖娆”。

    还增加一些花色品种，主要是把主食与零食结合起来，使得能够如同吃零食那般津津有味。有许多次因为好看也好吃，孩子非常喜欢，兴味盎然，后来还常常提起。比如还做过一些蒜香酥饼、腌菜饺子、糯米烧麦、地菜馄饨、假蛋糕、麻仁糯米糰等。

    汤汤水水也能玩花样。比如“八味糊”是红枣、荔枝、桂圆、莲子、枸杞、葡萄干、红果、百合，再调以生粉。比如“七品粥”是稀饭里放进胡萝卜丁、香菇丁、皮蛋丁、黄瓜丁、凉薯丁的红、赭、黑、绿、白五色，再撒葱花勾上芡。比如“五宝羹”是小片木耳、冬瓜丁、肉末、蘑菇片、荸荠丁，撒上青蒜末，浇少许麻油。

    因为给食品起了好听的名字，做成了好看的样子，别致有趣又是五彩缤纷，于是常常能增加食欲。

    最难忘的是一次最简单、最便宜，然而又好看、好吃、好听的“红豆、红薯、红枣、红糖红稀饭”，念起来声音朗朗，颇有一些像顺口溜，有着节奏与韵律的美感。

    然而这“红稀饭”却是最平常和最便宜的材料。比如红糖那时候就比白糖便宜许多，红豆红薯则属粮食也很便宜。这次的红豆红薯红枣红糖红稀饭，格外令孩子们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红枣红豆红薯红糖红稀饭，有滋有味一顿能吃好几碗；

    吃得肚子鼓圆鼓圆身体壮，瞅着儿子女儿个头往上长。

    有钱人吃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改变花样，我是穷办法，在便宜东西上折腾出新鲜品种。

    孩子时代都好吃，何况平日吃不到多少东西就更会想吃。儿子儿时常常说他“嘴巴里好白”，什么叫做嘴巴好白？不就想吃东西罢了，一天三顿没有吃足，所以总想着吃。我当然理解。

    他的要求并不高，一时没有什么吃的，两颗治咳嗽的《橘红片》或者助消化的《酵母片》，也心满意足。他还自力更生、想办法动脑筋呢，自己腌橘子皮和做辣椒饼当成零食。

    其实我家当时的条件还不算最差，虽然没有让孩子享福，可是他们也没有吃苦，一顿三餐吃饱饭还是有保障。孩子没有遇上知青去广阔天地“修地球”的年代。知青在农村常常连饭也吃不饱还照样参加劳动，半夜里如果有“阶级斗争新动向”，十四、五岁的女孩也得起床，战战兢兢的一同前去。

    哪个孩子不好吃。过去年代的孩子哪能像现在，一般的糕点糖果还瞧不上眼。

    我儿时也好吃。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吃，是因为肚子里干巴巴的。不过我和孩子不同，想吃什么不敢说出来，从来不敢如同儿子那样说“嘴巴里好白”，只留在心里、眼睛里、肚子里。

    有两次难以忘却的记忆：

    一次是从父亲店里把一桶酱油送回家，是六十多年前旧事。酱油是亲戚从外地带来的。那个年代的酱油不用玻璃瓶装，更没有塑料瓶，是一个长长的竹筒，一尺多长，如同碗口那么粗，外面贴了红色的商标，竹筒上面有一个小圆口。

    一路上，酱油的扑鼻香气实在太吸引我的食欲了，几次想喝一口都忍住了，快到家时路过一段静悄悄的小路时忽然忍不住，便举起竹筒对着嘴巴，打算喝一小口尝尝，不料酱油猛然往外，喷洒在了我的衣服上，完了，完了！

    我赶快在溪边用手巾蘸水擦掉酱油的气味，幸好是黑色衣服，奶奶没有发现，竹筒又是不透明的，看不出来里面的酱油少了没有，幸免了奶奶的一场臭骂。

    还有一次几乎酿成悲剧。嘴巴里总想吃点什么，大概就是儿子儿说的“嘴巴好白”。我当然不敢对奶奶说这样的话，说了岂不是自己找骂。

    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我竟把一个铜板放进了嘴巴里含着，铜板一点味也没有，可我像是含水果糖一样解馋。不料，忽然一恶心，铜板溜进了肚子里。奶奶和爸爸妈妈直到离开人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把铜板放进嘴巴里，我什么也不说，七老八十了，才在文章中忍不住说了。

    儿子的翅膀终于长硬了，可以自己远走高飞。好事，能自己去闯荡，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弥补父母没有给的，解脱了父母深深的内疚与歉意。

    现在好了，儿子再不必吃《橘红片》《酵母片》解馋，再不必自己腌橘子皮做辣椒饼当成零食了。

    我为孩子能够自己闯荡，过好自己的日子了高兴，没有别的什么好说，但愿孩子忘记父母让他过的艰苦日子，不要耿耿于怀；又但愿孩子要牢记父母让他过的艰苦日子，不能今朝有酒今朝醉，计划好、安排好。至于过去的事嘛，也不怪谁，只怪父母无能。

    远隔千山万水，字字句句相诲；

    要把日子过好，不枉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