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农民兄弟(组诗)
(广东)伍一凡
那年春天
那年春天,
雪还未融化,
草还未发芽,
我的兄弟狠一狠心,
怀揣一把泥刀,
便把老屋和老屋里的妻小扔在了身后,
把耕了多年的二亩三分地扔在了身后,
让料峭的春风,
剪疼孤独的瘦弱的麦子,
村口的大道顺着兄弟的旧鞋印,
走进了遥远的城市。
城市的农民兄弟,
在灯光在繁华面前手足无措,
一些闪烁的字母让他目眩,
一些包裹着的美丽让他迷失方向,
一些斑马线让他迟疑,
可这些都与兄弟无关,他们的愿望很简单,
是用几块木板和砖头
支起一片梦想的天空,
然后用泥刀小心地砌着日子,
一点点堆积着期望与富裕,
兄弟在城市寄来照片,
一根根脚手架痴痴地站在他们的身后,
一张张蓝色的网呵护着挥汗的生活。
周末晚上
星期六的晚上,
我的兄弟在南方和一大群方言排在一起,
在某个时间段的某个空间,
他把嘴巴凑到了母亲的耳边,
把城市的红绿灯,
城市的高楼和广场,
城市的转轨说给母亲听,
最后才吞吞吐吐地问道:
他茅屋里的女人在不在,
他的名叫狗蛋的儿子在不在,
他说他其实只是有一点想他的妻子。
遥远的家乡那头,
母亲如倒豆子一般,
一件件倒出家事,
说说棉花、油菜和刚播下的麦子,
说说左邻右舍的趣事,
说说膘肥体壮的黑猪和减免了的税和提留,
可就是不说自己,
最后母亲叮嘱儿子:
在工地上干活脚要站稳,
在大街上走路千万要小心,
因为城市有许多诱惑,
也有许多陷阱。
周末的晚上,
我的兄弟大方了一把,
向家乡打了一个长途电话,
然后来信告诉我,
中国电信真好,
周末减半真好。
回 流
刚过腊月二十三,
节气是小寒,
天仍然飘着大雪,
许多城市的工棚,
却早已成为空空的巢。
火车站、汽车站再厚的雪,
都已被乡情融化,
男人和女人们拥挤在一起,
任乱七八糟的方言互相亲密,
我的兄弟站在其中,
如一条河里的一个漩涡,
开始回流。
这无数行特殊的雁阵
在冬天,
从我工作的城市
向北飞,
北方的北方就是家园,
牵挂是一张张车票,
将他们送上归程,
我的曾被称为盲流的兄弟呀,
宁愿错过一千次一万次城市迎春花的盛开,
也不愿错过一次,
除夕的那顿晚餐。
从农村到城市,
再从城市到农村,
一条看不见的河里,
潮起潮落,潮落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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