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镀红的岁月（组诗十首）

.付荣元.（彝族）

无论严寒酷暑

始终有一条路连接着

大小凉山的每一座山

——题记

每逢寒冬

我再一次发掘到春天

它竟扎根于

我的故乡

从南到北

从西到东

再厚的尘埃也覆盖不了

日月

再大的风雪也冷冻不了

火塘

火塘就在我们的心窝

我们的心窝就是火塘

遗憾也好苦难也罢

它们都是上等的燃料

围聚火塘

岁月

没有枯黄之时

为什么转转酒①总是拂起春风

因为手的牵连本身就是一种

醉意

怀着醉意

我们把世界轻轻揽入

心怀

即便再干涸的河床

即便再焦黄的泥土

爱，在心间

只有火的色彩

回归故乡

再疲惫的飞鸟也把翅膀搁置

蓝天

①转转酒：彝族民间团聚时共同饮用的一碗酒，也称团结酒。

杜鹃，我的天使

当所有光艳悄悄剥落

历史

又摊开一张白纸

杜鹃——

你却随同寒风翩跹而至

将一怀的鲜艳

撒满我的原野

茫茫夜色

托出满天繁星

拾起玫瑰撒落一地的谎言

我的胸膛，爱情

是一枚发梗的鱼刺

不要红霞，只求

绿叶的闪动

你把根须扎进了我的岩石

难道只凭一点激情，我

也照样诠释爱情的本质

如果生命未能逃避终结

那快让播满我心底的种子

赶在尸首腐烂之前

发芽吐绿

解读一座山

只因为倔强地迷信天堂

就在额头之上

从峡谷，山

把头颅朝太阳的方向

努力伸起

抬头仰望

我耳畔时常响起父辈的召唤——

向上吧，孩子

如果你的夜还有个梦

是的，登攀——

壮实了我的筋骨

了望——

滋润了我的眼睛

山的高度让我无比欣慰

保持站立的姿态

不是为了攀比高低

而只想悄悄地告诉世界——

当岁月把一切削去了

棱角

唯独山依然

完整不缺

解读一座山

犹如解读漫长的一生

尽管跌跌绊绊

但伴着心跳的旋律，我们

收获了沉甸甸的

活着的理由

手的宣言

随同花瓣

一片片剥落

红枫以它的热烈

宣告

冬天——

因我而美

不要诅咒不要否定

命运就像炭灰中的火星

只期待你的心底延续几许

春意

当死亡的气息开始逼近

请把我挥舞——

再多的碰撞

更丰富我青春的

记忆

还有什么比遗憾更可贵的呢！

来吧——

如同风雪

化成了枫叶的血液

我是距你最近的

一片天

沿着一条路

走遍大街小巷

我没望见一只行乞的手

这个名叫“诺苏”②的部落

总是有一副脊梁

比钢铁还硬

每当日薄西山

便有一枝枝火把

汇聚

在这仿佛只有金币才闪光的夜晚

还有谁如此为灵魂的复归

而热烈欢呼

活着

拥有一片火海

不亦是人生的极致！

在我身边许多不知名的角落

一滴清泪

也聚满一空的星光

一个音符也抖落

满天的乌云

沿着一条路

我的父老兄弟形影不离

他们搀扶的影子好比

砍不断的山岭

无论严寒酷暑

始终有一条路连接着

大小凉山的每一座山

也许，还没有一抹黑夜

曾封住他们的眼睛

沿着一条路

我不禁想起一棵树

与一片森林的联系

②诺苏：彝语音，彝族之义。

用火，迎候冬天

总爱唠叨的鸟儿

被北风驱逐

忘了家的方向

然而山的最高峰

我的弟兄还在那里

默默前行

沿着笔陡的羊肠小道

他们背负春天的

信物

也许

弟兄们还未从第一杯酒中

醒来

竟不知不觉地把身旁的冰棱

当成了最贴身的

拐杖

当怀揣的星火

已经燎原

春天

不再枝头沉睡

还在与冬天角逐的弟兄

才恍然大悟——

是火——

是火的赤热

给予他们的梦想

穿过一片雪地

当你只有依赖空调

或者一星炭火重温旧梦之际

有一行足迹，在大小凉山

已把盛夏

迁到每个山头

不为什么理由

也毋需任何承诺

自呱呱落地的那一刻

生命——

已经全权归属于母亲

而只有双腿

才是丈量生命的尺度

爱的分量

在每一次辗转后变得更加

沉重

故乡啊

我多想望见你

犹如桃花缀满我的枝头

怀着无限期望

我将一座座冰峰奉为至宝

也许谁也不曾料到

就是风雪

润亮了眼睛

因为瞻望

我的路口

从来畅通无阻

即便再大的风暴

也扑不灭心底的太阳

穿过一片雪地

我将是第一缕

映亮母亲额头的春光

吟诵一部史诗

我分明看见那块肥肉

只招徕几只苍蝇

而这杯黄酒却点燃了

彻夜的篝火

为什么高原的杜鹃比太阳

还要夺目

因为她的红——

已经不可抑制地

漫成了海

山

历来高出我们的视线

任何风雨也剥蚀不了他的根基

他的浑然一体

是我永远画不上句号的诗行

在这块土地

手

生来就是一枝火把

有了它的映照

就是石头也从沉睡中

睁开了眼睛

擎起一颗

比珍珠还宝贵的心

奔腾吧我的骏马，歌谣

已经鼓满我们的行囊

妈妈说——

最险恶的前方

才是生命的摇篮

吟诵一部史诗

我的背影不觉间

覆盖了

整个东方

告别一位老人

他是一位靠自己双手

塑造自己的人

他是纯粹的

胸膛里只剩下血液的人

他没有什么官衔

但他活着时

却很热闹

随同老人脚步的戛然而止

人们又开始复归

沉寂

天空

星星陷入了云层

仿佛一夜间

皑皑白雪笼罩了

整个村庄

就是门前的那只黑狗

也耷拉着头，站着

不动

是谁用一生的足迹

一笔一画地拼写

简单的“人”字

是谁倾尽了汗水

一次又一次地擦拭

门外的天空

是谁

是谁一直将灵魂安放于

最干净的心窝

这不是——

不是一次生命尽头的

告别

人们抹干了眼泪，深深地

把腰鞠下——

原来

老人将自己的影子

落在了身后——

落在这块没有丁点残骸的土地

关于一匹马的故事

成群的伙伴

从它身边渐渐蜕化成

绵羊

并且还常常展示绵羊的肥硕

在它眼前

晃来晃去

泥尘也毫不逊色

从四周

席卷而来

淹没了它火红的一身

然而，它没有感觉身外的

异样

径直默头

奔走

也许终点只是一个梦

但高举梦想

赶路

常常让它倍感

飞翔的自由

它没有忘记母亲

挤入嘴唇的

最后一滴乳汁

它没有忘记父亲

用整个身躯

架起的一条旅途

它没有忘记——

没有忘记自己的

诞生

比春天还要灿烂

信念

一旦浸入了骨子

心

便永远红如苹果

还有什么能绊住它的向往

任何褒奖

都不及一条

无法中止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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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地址：四川省会理县鹿厂区小黑箐乡白沙小学

付荣元（收）

邮编：615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