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人生（组诗）

杨  枫

充当复写纸

两页纸

将我夹在中间

为复写制造雷同

其实  自身的伤痕

别人不易察觉

我装成行若无事的样子

很成功

这归于衣服的掩饰

我以我的蓝色血

展示我的虔诚

根本没预测到

当我的血液淡化之后

会将我的舒展

团成褶皱抛弃掉

这种类似充当复写纸的体验

告诉我

作为纸还是无颜色的好

大豆被加工

时而  上挤下压

拘束在一种模子里

磨炼我的可塑性

血被榨出

汩汩流成

叫做油的液体

压成一张一张的豆腐干

千篇一律

时而被碾成齑粉

掺进牛奶推向市场

去充当热门饮料

换回廉价的赞誉

倘若我

真是一颗大豆

这多维的感受

是我难以排遣的悲哀

据说  作为种子去亲吻大地

那种感受将是最神圣的啊

可悲的是

至今我尚未有这种体验

陌生的熟人

滴滴——我忙躲闪

一辆伏尔加擦身而过

有熟人

探出陌生的脑袋

轿车很矮

他是硬挤上去的

小巷很窄

车是硬挤进来的

他满以为

自己的脑袋很傲慢

不料

却被我的目光给割掉了

她走出化妆盒

打开化妆盒

她走出来

走着  走着

她挤进某刊

并附一则征婚启事

飞来一群

纪念邮票

转蜇她的脸蛋

她得了化妆病

不得不告别化妆盒

有这样一条鱼

一条小河里有一群鱼

一群鱼里有一条鱼

这条鱼常常游到前边去

其它鱼却没有发现

那游泳的姿势与众不同

有一张网

将这条鱼捞进陌生鱼缸

一日  那陌生的鱼缸

又把这条鱼放回小河

于是  众鱼惊诧

都说那与众不同的游泳姿势

是在鱼缸里练出来的

雪打灯

八月十五云遮月

正月十五雪打灯

——北方俗谚

一则古老的俗谚

从八月十五的云缝儿挤出来

从正月十五的雪缝儿钻出来

融进北方的黑土地

要长出一首精美的词

上阙已经放叶

下阙开始拔节

“云遮月”的意境

分蘖出“雪打灯”的氛围

漫天雪蛾

扇动纷纷扬扬丰年的吉祥

痴情地扑向灯的红晕

那吻  还沾着泪珠儿呢

圆月  不忍心让目光的焦距

刺痛这热恋的羞涩

便故意合上了明眸

于是  这种熏陶

使黑土地怀春了

分娩出北方的特色

乡  痕

还记得那片麦地么

还记得那片麦地上长的木辘轳么

还记得那木辘轳长长的井绳拴着的那个水柳罐么

还记得那水柳罐打上来的清凉凉甜丝丝的老泉水么

孩子  那就是你呀

是的  爸爸  我记得那片麦地

那片麦地黄了一茬又一茬

你的岁月也是一茬一茬地黄了

是的  爸爸  我记得那个木辘轳

那个木辘轳吱呀吱呀地唱老了

才把你大半辈子的憋屈唱了出来

是的  爸爸  我还记得

那长长的井绳拴着的水柳罐

那个水柳罐是你用浓浓的乡情编织而成的

是用来打捞咱农家清清白白的日子的

是的  爸爸  我也记得那水柳罐打上来的老泉水

那是灌溉麦田灌溉心田的圣水琼浆啊

我更记得那老泉水晃出的那个瘦瘦的小影子

那就是我——您的儿子

            农民的儿子

            土地的儿子啊

作为儿子  当然不应该忘记生我养我的土地

爸爸  您不说领我去看看那片麦地么

您上车吧  这可是崭新的京吉普

您没坐过吧 

爸爸  那次您没上车  也没说什么

我发现您的目光陌生了

陌生得盯透我的骨头

爸爸  我还记得

您拐杖向地一拄

身子颤颤地站起来

目光牵了我一下

我便很不自然却很情愿地跟着您走

哦  爸爸  由支撑起来的您

我看到默默支撑起来的农民

是怎样的刚毅和纯朴

我看到静静躺着的土地

是怎样的宽厚和仁慈

我不由回头瞥一眼村头的吉普车

它渺小得像一动不动的大甲虫

（杨枫，男，黑龙江省人，现住北京通州。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省作协驻地合同制作家。曾出版诗集《爱羽飘飘》、《命运方程》，报告文学集 《大地的太阳》等8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