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十二生肖系列小说之子鼠篇选

高国镜（北京顺义）

编者的话  中国十二生肖系列小说，是借十二生肖之名，写人生百态的一组短篇小说。作者力图用这十二生肖小说，折射出芸芸众生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这些篇章都源于生活，但又带有明显的传奇色彩、是中国传统笔记小说的继承发展。今选其“子鼠篇”几题以飨读者。

悬棺奇鼠

一

太行山余脉笑雁县的崇山峻岭之中，有一座更加奇特的山峰，名叫荒唐梁。荒堂梁似一匹高大的骏马，横跨于群山之间。那马背就是一望无际的十里草甸。这草甸上有一处景观，名叫七座楼。其实这所谓七座楼，不过是蜿蜒于草木之中的一段古长城上的七座敌堡或称古炮台。都说这长城建于明代。但当地人对着残墙断壁并无多大兴趣。他们最感兴趣的是荒唐梁西侧那个半山腰间的山洞，以及那洞中吊着的悬棺。这约有两间房大的黄崖山洞，像一头巨狮张着大口。那石棺就悬于洞中，石棺有两根铁链拦腰吊着。此洞距山顶约十五米，距涧底也是十五米。至于那石棺何时吊将上去，何人吊上去，棺内又是何人何物，自是说法不一，神乎其神。

这石棺中吊着一个几百年的难解之谜。

而在本世纪初的某一天，有人却要揭开这个谜底了——当地政府部门经研究协商，要打开这个悬棺。并动用了当地电视台，要进行开棺的全程直播，让千千万万个观众看看，这悬棺里到底是什么？

为了搞这次开棺转播，自然是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的，并专门成立了办公室。笑雁县政府黄副县长，亲为主任，亲自挂帅，亲自牵头。黄副县长信心十足，对此举格外感兴趣。为此，黄县长主持召开了全县的关于荒堂梁悬棺开启转播的动员会。其中广电中心、文化局、文物局、旅游局、供电局、公路局、荒堂乡政府等负责人，都做了书面发言。会议一致认为，开荒堂梁之悬棺，就等于开动了脑筋，就等于把笑雁县开拓到一个新阶段。会上黄县长做了总结性发言。

“同志们，我们要开启荒堂梁的悬棺，我们要干一件前人不敢干的事。开启这悬棺的意义何在？我想不在于揭开这个千古之谜，也不在于从中获取多少宝贝和文物。当然，我们希望那棺材中满是金银财宝。可此举还有更大的更深远的意义！首先说，这个开棺转播，能提高我们县的知名度吧？对我们的旅游大有好处吧！荒堂梁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宝地那是旅游胜地呀！那里要开发出来，那里就成了聚宝盆哪！搞十个项目，办十个企业，一年能挣多少钱？甚至有好多企业还没上马就倒闭，刚一开张就赔钱！而我们开发荒唐梁，那是一本万利呀！甭多了，一天有两百个游客上荒堂梁，得给咱们送去多少钞票啊！所以我形象地说，游客的脚窝就是咱们的金窝；游客的眼球，就是咱们的金蹦子！所以说，我们要把那个悬棺打开，把它打开就等于打开了咱们笑雁县的致富大门，打开了对外开放的窗口，打开了我们封闭太久的思路。

“作为一个县，要有重拳！我们的重拳是什么？就是那石棺呢！作为一个县要有品牌！我们的品牌是什么？还是那悬棺哪！我们要借这个机会，把重拳打出去，把品牌打出去！我们再也不能抱着金饭碗要饭吃了！我们要让山外的人给我们送饭吃！而且要吃山珍海味！再强调一点，我们开启悬棺的目的，就是为了宣传我们县！我们要借这次转播开棺的机会，让北京、让全国、甚至让全世界了解我们县！我们知道有个康定县吧，我们会唱《康定情歌》吧？康定有什么呀，就有这么一首臊歌，康定就出名了，就有人产生好奇心了，想去康定看看，看看大哥呀大姐呀——实际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但他们把钱搁到康定了。咱们笑雁县也如是，咱们靠歌出不了名，但靠那石棺，是会出大名的——咱们要让笑雁县飞起来，笑雁吗，笑看雁飞恰此时。我这句诗不错吧。有可能的话，咱也可以花十几万，请人给咱写个县歌，再请人唱唱吗。

“下面，我再说几件具体的事。请各主管部门抓紧落实。一是公路、供电部门，要尽快让荒堂梁通上简易公路，通上电。不然人怎么上去，车怎么上去呀？这修路架电线的事，我负责跑一半资金，其余你们跑去。荒堂乡没钱，有人吗，动员民工出义务工，都去修路。至于广电部门，要多做一些有关节目，多做转播前的准备。文化局长要找文化馆的人，让他们抓紧搜集有关荒堂梁的传说，哪怕是关于一块石头一棵树的传说，都要写下来，可以夸张，可以有点想象吗，身在文化馆，没有生花妙笔，还混什么饭吃！当然了，旅游局、文物局，任务也挺重。总而言之，我们要全力以赴，争取早日打开悬棺之谜，给世人一个惊喜！……”

全场掌声雷动。

黄县长发完言，赶忙喝了两口矿泉水。他顿时灵感又来了，说；我再补充一句，大伙说，这矿泉水叫什么名字？对，农夫山泉，据说荒唐梁地下水丰富，那我们就不能把这商标变成荒唐泉商标吗？

与会者像小孩一般回答：能！

黄县长又说了一声：好！又说了一句：散会！于是人们呜隆一下子，把屁股全抬起来了，就散会了。

二

一个月后，悬棺开棺实况转播工作就绪，应该说，这也算当地政府创造的一大奇迹。近八百村民，密密麻麻像蚂蚁啃骨头一般，在一个月内修成了一条简易的从山下通往荒堂梁的盘山公路。几百人挖坑，栽电线杆，架线。半月内就让荒堂梁通上了电。而且直接把电线拉到那个吊着悬棺的山洞里。灯光从不光顾的山洞，电灯忽然刷地一亮，立时就吓跑了几只藏于洞中的飞鸟，还有无数只蝙蝠。

由于那洞距地面十五米之高，且光滑少棱，人难企及。所以动用了数百根铁管，数十名架子工，搭了一个几层楼高的脚手架。这样人们可以蹬着铁梯，出入于那山洞了。但洞中的悬棺，依然高高在上，悬于空中。无奈，又在洞中搭了一个脚手架。这个脚手架三天三夜才搭成。说也奇了，那些架子工们个个儿头顶冒凉风，脊梁骨冒阴风，手脚似也在冒风，因而总不出活。且有多人受伤，不是划破手指，就是碾了脚趾。更有奇事，洞中有数十只小白鼠，蹿来跳去，甚至咬了架子工的耳朵和鼻子。再就是那洞的缝隙之中，多次探出蛇头和巨大的壁虎脑袋。至于洞中成堆的鹰雕之类，还有大量的兽骨禽毛，就更是多不忍睹了。

架子工们惊叹于那悬棺是怎么吊将上去的呢？那铁链的环子，也许是铜链吧，比人趟的脚镣粗大三倍还多。经数百年之久，居然无半点锈痕，而依然寒气森森，闪闪发光。说到那石棺，怕有八尺之长，比头号大板柜还粗一倍之多。通体放着银色的寒光。

那一天的荒堂梁自是从未有过的热闹，而那所有的热闹景象，又都通过电视屏幕传到千家万户了。

实况转播开始。

有关专家登上脚手架，准备开棺，但却迟迟不开棺，而在吊观众的胃口，在制造一个个悬念。电视台的一男一女两名主持人，一劲地与观众绕弯子卖关子。照那位女主持人的风趣话说：如今的小说唠唠叨叨没有半点悬念可看，而我们这个悬棺却一定是有悬念值得你关注下去了。

男主持人说：悬念就是这个悬棺之谜，而我们今天就要揭开这个谜了。让我们共同期待着！

女主持人说：大家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我们的黄县长，也可谓这悬棺的专家了。下面请黄县长给我们介绍悬棺的历史和传说。

男主持人说：注意啊，传说这个词汇，我们说，传说也许比现实更精彩。下面有请黄县长，给我们讲讲荒堂梁的历史和传说，自然还有其它掌故和趣闻，更有风景这边独好的风光。有请黄县长。

黄县长先是咳嗽了两声，然后紧紧花领带，说：“同志们，按说我算不得专家。但我在文化文物局呆过，对这荒堂梁也略知一二。所以呢，我就讲几句。待会儿啊，这悬棺就揭开了。在等这个结果之前，我先说点有关的情况。咱们这个荒堂梁啊，又称为十里草甸。这甸上东西南北长，都是十华里；而在这草甸上哪，有一段古长城，大约也是十华里；这长城上哪，有七座烽火炮台，当地人都叫它七座楼。当然了，由于几百年这里荒无人烟，所以这长城和楼台，也就被淹没在草木之中了。我们只能隐约可见这逶迤这峥嵘，这凸显的长城了。这就是我们的荒堂梁。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形容我们的荒堂梁，一点不过分吧！

“这荒堂梁上的长城，可谓一大奇迹。以后我们会开发荒堂梁的。我们要让山外的人，来这里骑马，来这里打猎，来这里观光——总之，来这里给我们送钱！

“荒堂梁上还有一个奇迹。这时节不大对，待到夏秋时节，这梁上满目都是绿韭，满眼都是黄花——那家伙，忽悠悠，厚实实的，地毯一样啊！这绿韭黄花从何而来呢？传说呀，当年修这长城的时候，工匠们没菜可吃，就自己种了满山的韭菜和黄花，听说他们还养了大量的母鸡，好吃韭菜黄花摊鸡蛋哪——而他们修完长城走了，这韭菜黄花就成了野生的了，那鸡呢也成了野鸡。所以说呀，以后我们要开发这里，用这野生的黄花韭菜包包子，烙合子，摊鸡蛋，招待山外的客人。”

黄县长喝了一口水，又说：“说了半天，这回该说说这个悬棺了。这个悬棺哪，吊在荒堂梁南侧，半山腰的一个山洞中。都说这悬棺与这长城有关。听说修这长城给拨了大量的金银，工程没用了，工头就把剩下的金银财宝装于悬棺，吊在山洞里了；也有传说是当时的工头偷工减料，克扣民工的工资，从而贪污了不少金银，可一时不敢运走，就吊在这石棺里了。有人说，里面有九摞金盘九摞金碗九个金盆九个金盏九扇金磨九盘金碾九摞金砖九个金蛋……这么一说，那棺材里快成了金山了。起码是个金宝库吧。可是哪，由于山高路陡，自古以来，谁也没能打开过这口石棺——人们只能代代望棺兴叹了！而我们今天，却要把悬棺展现在世人面前了。”

黄县长喝了一口水，又抽了一支中华烟，继续侃侃而谈。

“同志们，我想起了一句成语：往事如烟。谈起这悬棺，还真是往事如烟呢！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石棺悬于这山洞中几百年，此地荒无人烟，人迹罕至，可谁知道，这石棺曾要了几十条人命啊！

“听说呀，这石棺刚刚吊于洞中，便有人想开棺盗宝——结果俩人刚刚爬上山崖几步，就遭到暗箭射击，落崖身亡，尸体喂了虎狼。

“再之后哪，又有人想开棺盗宝。可他们望着山洞，就是谁也上不去。后来他们攒了十个人，互相登着肩膀头，想搭人梯钻入山洞。这情景被一个放牧人看见了。也不知到底是放牧人开的枪，还是背后有人打冷枪，反正是砰砰一阵响，结果把一摞人全打倒——而那崖下呢，是一个个坟头大的红眼蚂蚁窝，这下不要紧，连死的带活的，全落入蚁穴，转眼成了白骨骨累累的骨架！大家可以看，如今这崖下的蚂蚁窝也是星罗棋布啊！那红眼蚂蚁，恨不得把人吃了。”

黄县长继续讲着。

两个男女主持人各插话两句。

男主持人说：怎么样，够精彩也够惊险吧，我都毛骨悚然了。

女主持人：惊心动魄的事还在后头呢。有请黄县长，再话悬棺谜。

黄县长摸了一下领带，继续口若悬河：“关于悬棺的故事，怕是一天也讲不完。我再讲几个有关神奇的小故事。先说与毒蛇猛兽有关的故事。听说呀，野兽也知道这棺中有宝，便主动到洞里看宝护宝。当年有一对金钱豹，在这洞里住了九年——有那豹头探出洞外，谁还敢入洞盗宝啊！后来，那豹的大眼珠子不在这洞里转动了，身影也在洞里消失了。听说那豹被人打死了。

“再后来哪，一条巨蟒在这洞中盘踞了九个年头，吓得谁也不敢上前了——要不然，离那蟒蛇小半里地，它就敢张开血盆大口把人吸到它嘴里去！后来呀，这蟒蛇被雷劈死了。听说它把一个采蘑菇的小姑娘当了早餐，老天爷惩罚了它一下子。大伙可以看啊，这洞中有一道石印，活似蟒痕。据说这就是雷劈蛇留下的痕迹。

“还有，这洞里住过大雕，大老鹰。人胆敢上前，这鹰雕就用翅膀，把人给扇下山崖——所以说，这悬棺就轻易没人敢动了。

“当然了，这悬棺一直是有人或叫贼吧，惦记着。他们做梦都想打开悬棺，也好发一笔大财呀。但是哪，往往是……再说两个传说，是与老鼠有关的。曾经有三拨儿人，用牛皮绳拴在人的腰里，然后站在山崖上，把人顺下去，上边的人拽着绳子，那人就一点点落入洞中……可正在这时，洞中钻出几只白鼠来，纷纷爬上牛皮绳，只几下子，就把绳子咬断了——自然是绳断人亡，落入山涧。听说那三拨儿人，三次企图下绳入洞，结果全被白色的老鼠把绳子咬断了，都丧了命！

“这是一种什么鼠呢？至今不得而知。有人说这叫神鼠，是专门看护那石棺的。

“还有，说这洞中是进去过人的。那人差点把石棺打开。可这时，飞出数百只飞鼠，就是蝙蝠？还有数十只小白鼠，一会儿就把那人的血喝光了，人肉啃光了。请看镜头，是不是还有那一堆骷髅？”

此时，男主持人哎呀一声，女主持人也哎呀一声。

男主持人说：观众请看啊，这洞中确有累累白骨，堆堆羽毛……

女主持人说：真是一口玉石棺，万千惨烈事啊！观众不要着急，石棺就要打开了。下面继续有请黄县长给我们讲述石棺的传说。黄县长，你可否推测一下，石棺中到底存有何物？能否有金缕玉衣？夜明珠？宝石？还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请讲。

黄县长说：“宝物必是有的。谁也不可能把一个空棺悬于空洞之中。但我想说，价值连城的宝物也许不在于此，而在于我们这次转播开棺的意义。我曾说过，我们这荒堂梁就是一块宝地！把此地开发成旅游观光的佳处，财源不就滚滚而来了吗！所以说，这个活动就是一次宣传我们笑雁县的最好的机会！下面我再讲这开棺的意义。”

镜头对着的是黄县长的脑袋。

至于那悬棺，只是一个背景。有时连背景也不用悬棺。这自然更让观众对那悬棺产生了更大的好奇心了。

下面又播放了一段荒堂梁的风景片资料。其中包括：荒堂梁云海。荒堂梁日出。荒堂梁上的蓝天白云。荒堂梁上空的苍鹰。荒堂梁草甸上奔跑的狍子野羊。荒堂梁上的绿韭和黄花。荒堂梁上的山丹花及各种野花。荒堂梁上的各种药材。荒堂梁上的各种松鼠、蛇、兔子、山鸡、獾、狐狸等等。荒堂梁上的长城、炮台。荒堂梁上的山洞、石棺。荒堂梁上的奇花异草、奇石怪峰。荒堂梁上的小路、小溪、大雾、大雪……

男主持人说：观众看到了吧，这就是风景如画的荒堂梁。

女主持人说：这就是风景这边独好的荒堂梁。

男主持人说：而在这草甸茫茫、奇峰独秀的山洞之上，却吊有一个奇棺；而在这之后不久，也许就在几分钟后，我们就要打开这个悬棺，揭开这个千古之谜了。

女主持人：让我们期待着！

男主持人：让我们等待着！

女主持人：观众同志们，此刻你会看到，开棺的一切准备就绪，我县请的文物专家，以及我县文物局文物所的同志们，正在脚手架上，将亲手揭开这个尘封了几百年的石棺，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请注意，注意收看。

男主持人：观众们，现在我们的黄县长已经登上脚手架，他将亲自把石棺中的第一件宝物拿出来，展现在我们面前！他还将……

女主持人；观众同志们，最激动人心的一刻就要到了。现在，请黄县长宣布，宣布开棺令！……

这时，黄县长面对观众，摸了一下花领带，又看看几个欲开棺的专家，然后庄严宣布：“我宣布，荒堂梁开棺开棺！……”

黄县和话音未落，天上忽起白云几朵。而那几个揭棺人，同喊一、二、三，同伸手齐使劲，一弯腰一直腰，就把一面门板大的汉白玉棺盖揭了开来——刷地一下，镜头对了过去，一双双眼睛也射了过去！人们激动得出气都变了声调。

人们都希望在第一时间，第一眼看到棺中的奇迹！

自然，人们再好奇，也不能拔着脖子瞪着眼睛去争先恐后看棺中宝物，他们都懂得，今日的主角是黄县长，他们要让黄县长先睹为快！

黄县长身负使命，他探头去望棺中之物——然而，眼前的情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棺中几乎空空如也，更不见有什么金盘金碗金锅金碾之类。可在那空棺中，却匍匐着一对大大的灰色老鼠，那鼠约有成兔那般大，只是那尾巴奇怪地翘着，如一根竖立的皮鞭。更奇怪的是这两只硕鼠见人而不跑不逃不慌不忙，却瞪着钻石一般的眼睛，久久地盯着黄县长及其在场的人。似乎是在嘲笑他们。

黄县长被这对硕鼠吓了一跳。

其余人的脸上也都写满了惊诧和失望。

有个人风趣地问：宝贝呢？宝贝都哪儿去了？

另一个人却幽默地答：养了这么两只大老鼠，有多少金银财宝，也让这老鼠独吞了或是拉走了。

两个男女主持人几乎哑口无言。

两只大老鼠却依然安然卧于棺中。

黄县长感叹道：“妈的，知道是个空棺，知道里面就藏着两只大耗子，倒不如别劳民伤财搞这个开棺转播——这回，天机一泄露，连个盗宝人也招不到荒堂梁上来了。人们失去了对悬棺的好奇心，反而对荒堂梁旅游开发不利了。”

这时，两只大鼠忽然跳出石棺，转眼之间，便腾云驾雾一般不知了去向。而从大鼠腹下蹿出的一只小白鼠，居然神奇地跳进了黄县长的嘴里。

黄县长哎呀一声，把那老鼠咽了。此时他的脸也被吓黄了。

在场的人都吓得哎呀一声，险些掉下脚手架，坠落山洞，滚下山崖……但他们都顾不得自己了，只呼叫着黄县长。并惊叹于黄县长那张嘴居然能吞下活鼠——看来再大的鼠与人比也渺小得多了。

荒堂梁依然风光无限。

一年之后，黄县长那顶副县长的乌纱帽险些被摘掉，有人告他说，他在开发荒堂梁期间，获取了五十余万元的好处费。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人把他保下了。

千鼠皮嫁衣

百花山下有一种鼠，俗叫瞎老鼠。此鼠个头儿微型、尾巴短、嘴尖利、爪子淡红。皮毛成灰色，却放射蓝光。齐刷刷，不短不长，绸缎一样。这皮毛保暖防潮，着水而不湿，沾土而不染，实为上等皮货。这瞎老鼠的最大本事，就是善于拱土掏洞。那速度之快，不亚于一台小小的挖掘机。

一日，沙灯捕的一只瞎老鼠，用线绳栓了一条后腿，在场院里拉着玩耍。沙灯不过十七岁年纪，生的精灵古怪，细高个儿大眼睛逢人三分羞，眉宇间却藏着不少心计。沙灯牵着他的瞎老鼠，正用其“耕地”。但见那只小老鼠活像一只小小肥猪，又像一头小小牛犊儿，那硬邦邦的黄土场院，经它一过，就立刻拱起一道弯弯曲曲喧土。瞎老鼠从这边进去，又从那边钻出。它几乎走多快，那土就随之翻多快，眨眼之间，它就“耕”出了一道“犁犁”十字八道的土地。那沙灯若不让它耕了，就把那线绳一拽一提到空中。它简直就像个奇特的玩具。

那情景让一个跳水路过的姑娘看见了。那姑娘也不过十六岁，长的亭亭玉立，水葱一般，大姑娘似的了。这姑娘名叫个杏油。据说生她时，熬了一灯杏油，才取其名。

杏油见了那瞎老鼠，看得呆了。肩上挑着水桶，久久不肯离去。遂又走上前去，与沙灯搭讪。

你拉个啥鼠啊？

瞎老鼠。

它是瞎子吗？

对，它看不见东西。

可它拱的那么快。

它有瞎劲。

杏油笑了。问啥叫瞎劲？

沙灯笑了。问，啥叫瞎劲？

沙灯脸红了。答，它要左看右瞧的，就拱不了那么快了。它眼瞎心不瞎。它只会一劲掏洞。

杏油又是扑哧一笑。然后说，它长得可是够漂亮的，它的毛多好看呀，这要是做件皮大衣穿，得有多美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杏油挑着水桶，扭着杨柳腰身，款款走去。沙灯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发愣，并嘟嘟哧哧，皮大衣，瞎老鼠皮大衣……瞎老鼠……皮大衣……大衣……杏油……

那个夜晚，沙灯是再也睡不着了。眼前晃动着那只瞎老鼠，还有杏油那窈窕的身影。以及杏油的小嘴里冒出的那句话，瞎老鼠皮真好看，这要做个大衣穿……沙灯的大眼瞪得好圆。天快亮时，做出一个异想天开的决定：我要捕一千只瞎老鼠，用一千张鼠皮，为杏油做一件皮大氅，这大衣就是杏油嫁衣……我要让杏油嫁我，我要娶杏油！

从那天起，沙灯就开始了他的捕鼠行动。山中鼠并不多，但种类多，但沙灯对其它鼠不屑一顾，只捕一种鼠——瞎老鼠。

沙灯成了一个地道的捕鼠迷，也成了一个捕鼠能手。他捕瞎老鼠，不用枪，不用夹，不用药，只用一个法子：现抓。要么掏洞抓，要么趁鼠串地拱洞之时，用脚飞快地上前一踩，便把鼠踩踏之死了，然后提将起来，趁热乎，小心翼翼把皮剥下，再贴于墙上。

不出仨月，沙灯居然捕鼠百余只。那鼠肉便宜了村中之猫。而那鼠皮全一张张贴在沙灯睡觉的屋墙上。举目一看，满墙灰秃秃蓝幽幽一片，闪着少有的光泽。

沙灯望着鼠皮墙，就像望见了杏油身穿皮大氅，含笑从墙上走下，真乃千姿百媚，飘飘欲仙。而那心中的美女，有时仿佛就钻入了他的被窝之中。

转眼已是冰天雪地，沙灯再难掏鼠洞，再捕瞎老鼠了。任凭那瞎老鼠再嘴尖爪锋，也无力耕耘百花山下的冻土了。它们也许冬眠了，也许钻在地下，在猫冬呢。沙灯抓不到鼠，就借冬闲之际，雇了一位皮匠师傅，将他的一墙鼠皮熟了（用特殊工艺令皮子软和，叫熟皮子）。

用了七天时间，把墙上的皮子全熟得了，一张张摞起来，居然有几尺之厚了。但距缝制一件大衣，却还差得远。那日，沙灯隔窗望见，杏油又穿了红棉袄，挑着水桶，前去挑水。此时，村路上铺了白茫茫一层雪花。杏油行走在雪中，更显得美丽动人。那杨柳腰肢，丰臀凸乳，自是让沙灯着迷。他心说，待我攒够皮子，就给你缝大衣。到时你穿着鼠皮大衣，会比穿着红棉袄更漂亮，会让你更暖和的——到时我再向你求爱，不迟；你再嫁我，不晚。

转眼春暖花开。沙灯于春日间捕得瞎老鼠数十只，但取其皮，其皮质却远不如秋冬间的质地优良。夏日里捕得鼠多只，皮毛更糟。于是，沙灯干脆等待秋天，再捕鼠剥皮。那年秋也算鼠丰收，上百张皮子又上了墙。望鼠皮云集，沙灯如裱糊匠望着新裱的字画上墙，顿然心花怒放。再隔窗望那担水姑娘杏油，见其又长高了三分似的，身腰更加苗条动人，那一轮扭动的美臀似乎在牵着他的魂。

沙灯心说，快了。大衣缝上之时，就是我娶你之日了。

于是，沙灯又借冬闲熟皮子。

几度寒来暑往，沙灯积得瞎老鼠皮近千张。然后请来一流皮匠，给杏油缝制千鼠皮衣。

皮匠手艺自是高超，用了三天时间，将那近千张鼠皮一一修剪，照沙灯的要求，一张鼠皮去其头爪，只取其脊梁背和肚皮之处，不过半掌大一块。而且每一块都一般大小，绝无宽窄不一之皮。正是靠这一块块皮子，拼成了一件长身大衣。皮匠说要量体裁衣。沙灯说不用。照他说的尺寸做，错不了。他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肩宽多少，身长多少，臂长多少，颈围多少，胸围多少，腰围多少，臀围多少……看那尺码之准确，沙灯像是在杏油身上摸过千百遍了。于是，皮匠就照此尺寸缝制起来。几天之后，那大衣便领是领袖是袖，身是身地成型了。真正是天衣无缝啊。虽拼凑而成，却不见接头；虽缝制而成，却不见线头。真真是浑然一体，就如一只完整的瞎老鼠皮。

沙灯试穿了一下皮衣，只说合适，合适。她穿准合适。

那夜，沙灯凝望千鼠皮衣，一夜无眠。夜半，他心说，明天我要拿着这千鼠皮衣，去找杏油求婚。

然而，翌日一大早，沙灯才得知：今日是杏油的出嫁之日！

那天，杏油穿着红袍，在一阵鞭炮和唢呐声中，被人抱上一辆吉普车，沙灯见此，立时傻了眼。

三天以后，沙灯披着他的千鼠皮大衣，满村乱跑乱转，活像一只巨大的立起来的瞎老鼠。时而，那沙灯还叫着，嫁衣，我给杏油做的千鼠皮嫁衣……

沙灯疯了。

那天，杏油回门，恰巧碰上沙灯穿着千鼠皮大衣，一劲儿疯跑。见了杏油，沙灯却立时站住了。他说，杏油，我给你做的千鼠皮大衣。

杏油许久无语。然后埋怨道，你咋不早说？你都疯了，才和我说嫁衣呀！

沙灯两眼一亮，说一句，不疯我还不敢和你求婚哪。说着，把大衣脱下，就给杏油披到身上，并说一声，给你，千鼠皮嫁衣。

杏油一时都蒙了。那天的朝霞格外灿烂。

千鼠宴

毛乡长的生日千鼠宴，不可谓不排场不新鲜，但其结果也不可谓不令人深思……

靠山乡名副其实的靠山。乡内山峰俊秀，山花烂漫。可与其美景不协调的是，此乡为有名的贫困乡。乡辖十三个自然村，也都是穷山村。靠山乡新来了一位乡长，叫个毛乡长。毛乡长是坐着红旗牌轿车到达靠山乡的。听说他还带来了五十万元的款子。是原单位给他的。还听说他尚不过三十岁。属蛇。还听说他是哪位副县长的公子。还听说他爱抽的烟是大中华，爱喝的酒是五粮液。还听说……就不说了。

毛乡长（注意，乡长就是乡长，但前面有个代字，叫毛代乡长；去掉那个代字，当然也很容易。此处就不多饶舌了）到靠山乡的第一顿接风饭，据说花了三万三。但毛乡长并没吃出多少滋味来。而有一道菜，却别具风味，因而让他频频举筷，赞不绝口，肉不离口。这道菜其实极为简单，名字就叫：红炖松鼠。

所谓松鼠，其实非严格意义上的松鼠。该松鼠长相酷似松鼠，但却不吃松籽，而以吃杏仁、桃仁、核桃仁为主。这松鼠也有两种，一种为黑灰色，大尾巴，体稍大；一种为斑纹皮毛，呈花狸色，体稍小，尾却祈长。这两种松鼠，在靠山乡一带可谓多如牛毛。杏秋与核桃秋时节，这松鼠几乎爬满了靠山乡十里八村的大大小小的杏树与核桃树。它们在忙不迭地嗑吃杏仁与核桃仁，并一趟趟往窝里搬运。由于此鼠糟蹋粮食花果，当地政府一直提倡灭杀。枪、夹、拍、药并用，松鼠伤亡惨重。有人捕其鼠，剥其皮卖钱，吃其肉解馋。后来，这肉便登上了大雅之堂，作为一道特色地方菜，端到了乡政府待客饭的餐桌上。其实这菜烹制极为简单。将松鼠去皮去头爪，开膛破肚去内脏，洗涮干净后，一只只码于锅内，多加酱油少加醋，各种调料适量，尤其要多放葱、蒜、姜及花椒、辣椒、野蘑菇、紫苏叶……侉炖。出锅后，洒香菜末若干，可谓鲜嫩喷香，尤为诱人。难怪毛乡长一来就看上了这道佳肴，并询问其来源。

多人争先恐后，津津有味谈其出处。并美言说，这东西生于树上，长于树上，吃的是长生果杏仁和核桃仁，它的肉自然是绿色食品。它的肉……

毛乡长不禁说，这松鼠肉是香啊。走遍天涯海角，还是靠山乡的红炖松鼠好。

人们听了这话，呱呱拍巴掌，纷纷叫好。

从此以后，靠山乡人便知道了新来的毛乡长爱吃红炖松鼠。于是，自有人捕来，炖之。或云集三二十只松鼠，一并收拾干净，于冰柜中冻好，再装入毛乡长的红旗轿车后备箱，给毛乡长带回家去，与家人共享山野美味。有时毛乡长也亲自持枪骑马（松鼠出没的地方，轿车大多不能前往，毛乡长只得带了犬马和武装部门给他预备的猎枪，很开心地很过瘾地去打那些精灵古怪、美丽动人的松鼠）。

毛乡长到靠山乡不足仨月，便有上百只松鼠倒在他的枪膛前，便有几百只松鼠钻入其膛中。且他对此永远食而不腻，吃而不够。

不知谁摸清了毛乡长的生日。也不知谁发起要给毛乡长过生日。且立意新颖，要来个千鼠宴，以给毛乡长一个惊喜。有人私下议论，这也算对毛乡长的一点回报吧，人家毛乡长来了仨月，哪月不给乡干部多发几百呀。咱们……于是，各村村长便活了起来。几乎日日夜夜都去发动村民捕捉松鼠，并说可以不择手段。但惟独一条，不许用鼠药毒鼠，以免中毒。其余方法，尽可用之。哪怕是钻入鼠洞树洞石缝去掏，只要能尽快捕捉到大量的松鼠。当然，毛乡长也非等闲之辈，他亲自带了猎枪猎狗，翻山越岭亲手打回几十只松鼠。

众人拾柴火焰高啊。临近毛乡长生日之际，各村已上缴松鼠千只余。且有的村雇佣了皮匠，用松鼠皮给毛乡长做了坎肩马甲之类，并说让他生日那天穿上。还专门请了一个蛋糕师，给他做了一块重达百斤的生日蛋糕。这块蛋糕很有创意呀。上面有一棵松树，树上有大大小小一百只松鼠。上面写了两句话：百鼠祝寿寿万年，一乡之长长百岁。

毛乡长的生日总算到了。那天的伙房里，有三口大锅烧得全是一道菜：红炖松鼠。那天的乡政府大院里，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尤其别出心裁的是，两棵雪松之上，挂了不下百个松鼠标本，不下二十盏松鼠灯。乡政府礼堂里更是灯火通明，灯红酒绿。十八张大圆桌上，美味佳肴丰盛之极。但主菜却是红炖松鼠。有人还在大堂内的餐桌上，或某个角落里或鲜花绿树青藤之上，点缀安插了几十个活灵活现的松鼠标本。这些松鼠们自然给这生日晚宴带来了别样的气氛。

生日宴会开始。毛乡长在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声中，身着松鼠皮马甲，缓缓步入大厅。掌声雷动。蜡烛摇曳。顶棚上的吊灯更是五彩缤纷，熠熠生辉。八个穿旗袍的小姐像八只大蝴蝶，穿梭于各餐桌之间。毛乡长见此场面，真是满面春风。一劲儿地拍着手，向在场的人致谢致意。还风趣幽默地说道，这家伙，我比座山雕强啊，他弄个百鸡宴，我弄个千鼠宴……

人们见毛乡长如此高兴，更加拼命鼓掌，并纷纷高喊：

祝毛乡长生日快乐！

祝毛乡长生日快乐！

毛乡长直说，谢谢啊，谢谢啊！这么着吧，我先给大家唱两句歌，助助兴。

人们鼓掌欢迎。俩小姐争着拿来了麦克风。又有一个小姐送来了一束鲜花。毛乡长精神焕发地学着杨子荣的腔调唱了两嗓子——

除夕夜全山寨灯火一片

我已经将信号遍山点燃

按计划布置好百鸡宴……

下面的人有的说，应该唱成千鼠宴……

毛乡长便又唱道——

没想到布置好千鼠宴

歼顽敌就在眼前……

人们又忘乎所以地喝彩。酒宴正式开始。当人们纷纷举起红酒，当毛乡长正准备发表祝酒辞的时候，却听见礼堂的两扇大门轰隆一下，被众人推开了——紧接着，便潮水般涌进一群告状的人群。有人还高呼着口号：

砸烂他的千鼠宴！

咱们老百姓要吃饭！

顿时，扫兴别提。更可怕的是，不知哪几个刁民，动用了弹弓子，啪啪几下，便射灭了十几盏大吊灯——屋内立时漆黑一片，还真有点众匪徒吃醉酒乱作一团的情景。

有人借机踹翻了两桌千鼠宴。有人骂骂咧咧说：

你这一桌饭够我们老百姓一家吃一年的呀！

你这一桌饭比一头牛还贵呀！

我们逮一只松鼠，村长才给我们五毛钱哪！

你们给老百姓办啥事了，你们成天胡吃海喝的！

毛乡长的脸早吓得蜡黄了。多亏人们看不见。此刻，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一再地问，村长哪？派出所长哪？！

这时，有三个村长和三个民警疾步奔上来，把毛乡长保护了起来。但毛乡长吓得还是有点大猫见众鼠的感觉。

一个月后，毛乡长又被派往另一个镇当代镇长。听说那里野鸡多。但不知他会不会搞个千鸡宴？还听说他身为副县长的父亲，贪污受贿不下千万，但因市里有人保，从而一直未敢动其毫毛……

毛乡长走后，靠山乡又派来了一位县委副书记的儿子当代理乡长。当地老百姓说，这个人还不如毛乡长哪，他喝老百姓的血更冲！

姑娘与鼠尾巴

姑娘为了占几根鼠尾的便宜，让记工员抓住了尾巴，而那记工员也被姑娘抓住了尾巴……

自古鼠害多。尤其是鼠疫，害人没深浅。而那大大小小的鼠，吃了多少粮食，更是不计其数。世上最令人作呕的饭菜，莫过于让鼠污过的饭菜了。鼠招人恨。

自古提倡灭鼠。笔者儿时，家乡鼠多。鼠吞粮无数。高队长英明，动员社员消灭老鼠，并有奖励政策：灭一鼠，给三个工分。谁捉到鼠，就铰下鼠尾巴，找记工员填分。记工员验鼠尾，填分于记工手册，然后将鼠尾用利剪喀嚓剪断，撇到墙角一筐中，然后就等着分红了。

此法号召力颇大。全村社员见鼠就打，不见鼠寻鼠也打。鼠不分种类，凡鼠皆奖励三分。但必须提供全尾，半尾无效。为此，打鼠成风。有下夹者，有下药者，有用土枪击者，有用石块砸者，有掏其洞连窝捕鼠者。如此一来，鼠遭殃，记工员却忙了。那记工员为一个近三十岁男者。写得一笔好字。长得一张小白脸儿。对人态度也温和。他天天晚上坐在生产队队部的炕沿上，等待社员们找他来填工分。此时他不但握着一支笔，还预备着一把剪子，有持鼠尾者，他先过数验收，再断其尾，将鼠尾数填于手册上。一般情况下，凡持十条以上鼠尾者，都愿敬他一支香烟抽，以表谢意，或以示祝贺。

记工员对待持鼠尾多者，总要感叹一句，哈哈，咋逮了这么多大耗子呀！这家伙，又是好几十分上手册了。

对方笑罢，或敬烟一支，或只拿了手册，高兴而归。

忽一日，来了一位漂亮姑娘。姑娘用卫生纸包了三根灰突突鼠尾，递于记工员，说，给，三根儿，九分儿。

记工员望着那姑娘，笑模悠悠不语。扫其鼠尾，却无亲点鼠尾，更无断其尾，只接过手册，填上鼠尾三根，九分。

姑娘说，给你，耗子尾巴。

记工员说，扔在筐里吧。

姑娘说，咋不铰一剪子，不怕我重复来填工分？

记工员一笑，随便。

姑娘将鼠尾弃之，走了。

此时屋中再无他人。记工员望着姑娘的背影，有所爱怜。

姑娘再次拿鼠尾来填分，又恰逢记工员一人。记工员扫了一眼鼠尾，就填了鼠尾五根，然后把手册递给姑娘。

姑娘看一眼手册，说，是四根鼠尾。

记工员说，马马虎虎吧。

姑娘脸一红，将鼠尾递于记工员。记工员没有接，只说，你要愿意，就把鼠尾拿回去，再来填分吧。我准配合。

姑娘问，啥意思？

记工员说，你知我知，别说出去，何乐不为？

姑娘稍愣片刻，持鼠尾而去。

记工员不禁扑嗤地笑了。

两日过后，姑娘又持鼠尾来填分。见周围人多，便稍候。当众人离去，便匆匆上前，将鼠尾递上。

记工员心领神会，慷慨写之。

姑娘自是会心一笑，不免有谢意写在脸上。

再几日后，姑娘又持鼠尾来填分。记工员胡乱写了数条鼠尾，将手册递于姑娘。想借机摸手一把，未敢。

姑娘又持那鼠尾填了五回分。一次，记工员见屋中无人，便动了恻隐之心，问那姑娘，我看看你，有无尾巴？

姑娘一愣，我哪有尾巴？

记工员说，你有尾巴，让我抓一抓吧。说着，记工员拉灭电灯，扑上前去，拽其腰带，伸进大手，只胡乱摸其腚沟尻蛋，不肯放手。

姑娘想叫又不敢叫，只说，你放了我吧，快放了我吧。

记工员说，我放不了你，因为我抓住你尾巴了。

啥尾巴？

鼠尾巴。

姑娘大惊，然后大叫，来人哪！

两天后，姑娘自动找到高队长，说明其来意。她说，我愿把手册上所有的鼠尾巴工分抹掉，但你必须撤掉那记工员——小心他抓别人的尾巴！

高队长说，放心，我先揪掉他记工员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