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 屋 顶

山建宁

对西藏的向往已久，下了几次决心、做了几次准备都没有去成，今年夏天终于去了。说是采风，然而，如此神秘、美丽的西藏却没有给我留下多少可以回忆的东西。

西藏的夏天多雨，而且很有规律，每天夜里稀稀拉拉地下一夜，上午阴天或多云，下午阳光明媚。西藏的阳光是出了名的，阳光白云煞是好看。可是今年雨水似乎多了些，阳光便有些稀罕，在拉萨的几天，整日地盼阳光，从旅馆的窗户向外望，只要发现天空中云量有些减少，便赶忙背着相机往外跑。喜欢摄影的人都知道，没有阳光是无法拍出好的风光片的。原计划去日喀则、藏北等地走走，可司机不愿去，说是修路不好走坐车也辛苦。同伴们一听便打了退堂鼓。也难怪，同行四人倒有三人高原反应强烈，整日地头疼，没有精神，便听从司机的意见去了林芝。

林芝号称西藏小江南，风光秀美、空气湿润，然而，却没有了西藏高原的壮美和神秘，一路上始终没有找到兴奋点，拍出的照片也不尽人意，更别说写生了。

从西藏回来两个多月了，原定回家后好好画几张画的愿望也未能实现。可耳中却时时地回响起一组类似于劳动号子的音符，那几十位藏族妇女排列成行，在房顶上踏步唱歌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一直挥之不去，它是那样新奇令人迷恋。由于听不懂歌词，便愈发地觉得神秘。回到家后翻看一本叫做《藏地牛皮书》的东西，忽然发现有一段对这件事的描述，名字叫作“打阿嘎”。据说来到西藏没见过“打阿嘎”便等于没到过西藏。看来我们是幸运的。

那是来到拉萨的第五天，我们在旅馆呆着无聊，便相约着到罗布林卡转转。罗布林卡离我们住的旅馆大约有一站地的路程，就像北京的长安街，布达拉宫就是天安门，罗布林卡便像中南海，只是略远些，也就是到西单的距离。我们溜达着往前走不敢快行，走快了便有些喘。远远地望见了罗布林卡的高大门楼，忽然听到一阵嘹亮的歌声，是许多人发出的和声，抑扬顿挫且节奏明确而单一：夸——夸夸夸！曲调类似藏族的跳锅庄。我们发现一群藏族妇女在门楼上横竖成行地排成方阵，有节奏地踏着步，歌声便是他们发出的。是在演节目？排练？可为什么在房顶上？我们带着种种疑惑走进公园，仔细观看，只见她们人手一根细棍，随着歌声在有节奏地戳地，好像底下还装着一件金属的器物，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我们呆呆地仰头观看了许久，不知所以，便询问旁边一个小商店的老板，老板说：她们在砸屋顶，每天这样已经有一个半月了，听说最近就要完工了。那边地上一堆像黄土夹杂着白灰和碎石头的东西，便是砸屋顶的材料。我忽然明白了，藏式房屋的平顶，在这多雨的地区为何不漏的原因了。经过如此长时间地捶打和踩踏，屋顶已坚实得如水泥般光滑而平整。据说完工后，还要刷上一层酥油。难得的是这样繁复而枯燥的工作，竟然是在歌舞中完成的。这在旁边的观者已是一种享受，想来，置身其中自有乐趣。

这真是一个可爱的民族，她们虔诚而执著地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快乐地生活，她们把生活中的一切都变成了艺术。漫山遍野刻满经文的玛尼堆、巨大的牛角、随风飘扬的五彩经幡，美妙而神秘，吸引着无数的艺术家到这里来淘金。无需冥思苦想，信手拈来便是艺术，就像这“砸屋顶”，对了，叫“打阿嘎”。

2004/11/7于潞河倚山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