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宋庄(组诗)
棘 草
小村画家群
上世纪九十年代某日
小村里来了怪人一群
奇装异服 南腔北调
又显然非打工一族
却比农民还土
专拣破房老院租住
旧门墩 朽树根如获至宝
陶罐里插一枝干枯莲蓬
最好的晚宴摆上
花生米 猪头肉 二锅头
最快乐的日子
是黄昏村头小河旁的PARTY
年轻的光光头顶青春荒芜
中年的连鬓须卷起邋遢的浪漫
握山疙瘩烟斗的老者很哲学
赤着脚却戴一顶雅士帽
忘不了把牙膏袋挤了又挤
靠激情与方便面无意识减肥
把布涂抹成粑满血痂的袼褙
对着阳光访问三原色
忽然一天洋人宝马光临
走家串户 碧眼放光
收走了画家的画还有心血
却慷慨地付了一大沓美金
小村庄打了兴奋剂一般
夜晚被酒精烧成火烧云
有位东北哥们桌子上摇滚
疯了一夜 从此三天没醒
封 闭
都说是最开放的人
却把自己焊在黑匣子里
是想起圆明园后筛沙子的日子
还是怕不如你穷的蟊贼光顾
剥蚀的大门从里面上锁
厚重的窗帘大白天落幕
没有电视 报纸 笔记本
唯一现代的是一盏白炽
现代派却在这里诞生
惊愕了村里一群瓦木匠人
画布上疙疙瘩瘩什么货色
半拉美女脸 一只法拉利轱辘
偶尔也把黑匣子打开
放风自己还清小卖店上一次欠款
酒桌上和画友梦游巴比松
共享迟到月余的信息
古老的探望
古老的葫芦藤伸进窗口
想探望北京来的文人
可陶公渊明早已作古
篱墙的菊花换成了米兰
把大师的名字肢解我用
以玩世或艳俗向画坛叛逆
撕开性的层层遮羞
犀利的画笔直抵生命彼岸
很少有女人陋室里出进
夜晚也做白花花的梦
闲了时逛逛八里桥街区
新新人类要什么谦谦君子
心灵如一口枯井
饥渴里仰望有限的天宇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成为大师的
葫芦藤不得不蜷缩回冬季
宣 言
活着是小村人
死了是小村鬼
墓碑上只刻两个字
——艺术
为了那自由的表达
把清规戒律做WC手纸
让学院与传统见鬼去吧
角落里唱响孤独的歌
甘当蜷缩的一辈
在苦夏里发霉长毛
阿门 我的缪斯呀——
腐烂蒸发了——值得!
一位共产党支部书记
也曾有人对他们嗤之以鼻
也曾有人暗示之停水断电
小村支书却别出心裁
脸上写着微笑与顺其自然
既然是路边踏不死的野草
没必要移植成一片草坪
痴迷癫狂也是一种景致
至少村民们知道了什么叫油画
并未以村庄主宰者自居
容纳每一种声音的游走
闲暇时也和他们家长里短
感受一下什么叫现代情绪
不起眼的时光长成风景
小村因另类而“里通外国”
连种菜卖酒的都得到了实惠
承认他们这也是一种劳动
孩子们有了学画的去处
记者们炒来了成群的游人
共产党支部书记如此潇洒
谁说这不是另一种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