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儿女们带着孙子辈都回来团聚。这时,家里人的等级就明显起来。孙子辈官最大,跟皇帝平级;儿女辈第二,是朝廷大员级别;我和老伴级别最低,属于劳动阶层。职务怎么安都行。安大点可以安个“后勤部长”、“司务长”等。安小点就是“打杂工”、“厨倌”之类。时髦一点还可以叫着“服务生”或“厨师”。至于级别,那就要靠大家评了。
家里的娱乐工具,也是按级别使用的。最先进的娱乐工具——电脑,由于能玩最先进的电子游戏,自然就被孙子辈的皇爷们占有。儿女辈只好放弃上网的黄金时段,看看电视算了。当然,如果朝廷大员体贴下情,有时也下到基层参加一下实践活动。比如洗洗菜,指导指导炒菜技术,帮助厨倌端端饭菜等等。
最难办的是请人入席就餐,往往要三番五次的请才能达到目的。也难怪,人家正看到剧情的关键时刻,你到哪里喊吃饭,就有点不合时宜。尤其是我们的皇爷,屏幕上他们的国家正和他们的敌国进行着一场规模空前的现代局部战争。海陆空全部投入。全打的是电子操控的现代高技术战争。各种各样的现代化武器令你防不胜防。而我们的皇爷正操控着他们国家的最尖端武器库,你说,此时的他能轻易离开岗位呢?所以,要请我们的皇爷们入席就餐,还需耐心等待。
我们的皇爷们终于可以入席就餐了。既然是过年,总免不了要喝点。白酒葡萄酒饮料都可以,总之是要喝点。我老家伙身体耐得高温,要喝高烈度的,自己动手,筛上一杯陈年老酒。
吃菜随便,自己爱吃什么吃什么。孩子们关心我,问我来点什么,我说,我就爱这猪头肉,从小到大从年轻到年老,每年过年都煮猪头肉。孩子们就给我讲老年人生活知识,老年人要少吃肉,肉里面含高胆固醇,吃多了不易消化,不利健康。我说,我的身体里面就缺胆固醇。孩子们都笑,笑我思想固执,怎么连科学也不相信。我也不服气,对他们说,你们不知道以前的事。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年年过年要煮猪头肉吗?实际上,那时候也只有一点猪头肉可以吃,一个猪头,或者是半个猪头,煮一大锅子萝卜坨坨,猪头肉没几口吃,主要靠吃萝卜坨坨。记得我小的时候,在食堂那些年,每到过年,就……就……
小孙子忽然发现了秘密,合着妈妈耳朵轻声问:“妈妈,爷爷在哭了!”我低着头忙摆手:“我……我没哭,呛了一下,没事……”其实我真的在抽泣了,每当说到食堂的饥饿,我就由不住要抽泣。我努力不去想,但是奇怪,你越是努力不去想它,它越是在你的眼前晃。我也曾经努力想把那些苦涩的记忆彻底忘掉,但是奇怪,你越是想忘掉它反而越是忘不掉。我也经历过许许多多快乐的事,但是那些快乐的事很快就忘记了,为什么偏偏那几年留给我的记忆是那样的深?简直是刻骨铭心?童年时代的那一段苦涩记忆,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大孩子们也许已经发现了我内心的那一阵隐痛,忙用言语安慰我:“不要想那些事了,半个世纪都过去了,现在你们日子也好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我也忙振作起来:“不要再想那些事了,喝他妈的酒!来!大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