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玲 我的童年

通州人常说：“一京、二卫、三通州”。通州与北京、天津同坐落在华北大平原上，它是运河的端点，是我生长的地方，我很爱它。

我是30年代末期出生的，从我有记忆起就居住在后板井。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街道虽然不宽，一辆汽车是可以宽松地驶过，可惜当时没有汽车。偶尔有个穿西装的年轻男子骑着自行车经过，人们都会睁大眼睛多看几眼。当时主要交通工具是洋车（人力车）。一旦他们有了生意会有节奏地小跑步，坐车人感到很舒服。

一天，一个叫小铁子的小男孩因扔石头玩，碰破我的头。爷爷着急地抱起我找到小铁子的家。他住在前板井，在后板井南边，与后板井平行的一条街。当时他妈妈在家，他爸爸外出拉洋车去了。爷爷见此情况二话没说就抱我回家了。他们虽不富裕，但也勉强过得去。后来小铁子父母到我家看望我，我们就这样相识了。听说后来小铁子也上学了。有时他们也会拉着全家走亲串友，所以人们给他们编个顺口溜：“拉洋车的好买卖，大爷拉着大奶奶。”

我和同院的小妞子常在门前玩耍，坐在门墩上看西洋景，我俩最欣赏的不是帅哥骑自行车，而是最喜欢看靓姐们的打扮。特别是夏天，她们穿着合体的中式花褂儿（旗袍），腰身明显，透出中国女子的人体美。在右腋窝下大襟的纽襻上别块花手绢。留着披肩发，额头上面还梳个蓬儿。脚穿花布凉鞋。手提着圆环提手的布包。这就是当时的摩登女子。接着就有这样的顺口溜：“你摩登，我摩腊，我给摩登打电话。”说明有的家已有了电话，但不普及。

爸爸去万寿宫理发店理发抱着我。出门向北走了一段路，便踏上一座小木桥。河边有垃圾，几条狗在那里觅食，尤如老舍笔下的龙须沟。过桥后，穿过东西走向较宽的马路，就到了万寿宫理发店。爷爷理发不进理发店，在走街串巷挑担子人那里理发，担子一端是火炉和热水盆，另一端是工具箱兼坐凳。人们常说：“剃头的挑子一头热”，这句话就是由此而来的。

其实，卖煮炸豆腐的挑子也是一头热，担子的一头是火炉及煮炸豆腐的锅，另一头则是洗碗筷的水盆。一碗刚出锅的热炸豆腐，放上各种调料味道美极啦！孩子们经常买着吃，我也不例外。这事被爸爸知道了，他说：“总是一盆水洗碗筷太不卫生了。”妈妈笑着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爷爷插言说：“一水为净。”妈妈又接着说：“眼不见为净。”爸爸没为这三句俗套子话争辩，但是我也没再敢吃挑担的煮炸豆腐了。走街串巷的小贩卖什么小吃的都有，其中有一个男子背个荆条编的斗子，叫卖着：“卤噢！卤噢！”全家人都不知道“卤噢”是什么东西，爷爷出去一买方知是卤花生。

灯节那天晚上爷爷带着我到小池边（可能是西海子）看放灯，池边围满了人。他们把一个个精美的、漂亮的、中心点着蜡烛的莲花灯放到池里，任其漂流、就像满天星斗落在了大地上。我也想买一个玩玩，爷爷说：“莲花灯、莲花灯，今儿个买了，明儿个扔。”为了安慰我，爷爷指着在月光下还可以看清的通州塔说：“那塔过去每层都挂着惊鸟铃，小日本侵入通州后，摘走了下几层的铃，小日本不识金，误把铜铃当金铃。”接着爷爷又讲了下面的故事：“塔的下面压着一条大鱼，大鱼一眨眼就地动（指比较小的地震），大鱼一翻身就会天塌地陷。”

又一天，爷爷带我到运河边看船，河水很清。只见一条木船从南向北驶来，船上满载着货物，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二、三个人，拉着纤绳，嘴里发出“嘿嘿”的声音。站在我旁边的一个小男孩拍手说：“运河水真流畅，南方大米运北方。”其实船上运的不一定是大米。

我六岁那年家迁神路街。大姑家住在新城南街的四棵大槐树旁的四合院里。到大姑家常经过西仓大片绿草地。一次我们约大姑和表姐到东仓去看马戏，只见演员一会儿站在马背上，一会儿钻到马肚底下，别的什么也记不清了，至今记忆犹新的还是东仓平地北边一棵大树上吊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绳子栓在她头顶上的小辫上，她在空中荡来荡去做着穿衣、脱衣及各种动作的表演。真可怜。大姑告诉我，这小女孩是被拍花子（偷小孩的人）偷了后卖给马戏团的。从此我怕拍花子，一个人不敢出家门。另外，我还怕“闷儿”（音似）。大人们吓唬小孩的常用办法：“闷儿来了。”“闷儿”长的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字怎么写谁也说不清。至今我和我的同学们还用“‘闷儿’ 来了”吓唬孙子们。

除了西仓、东仓，还有中仓，其面积也不小。通州有三个这样大仓库的面积可以想象从前运河的运输量之大，南粮北运的粮食之多。

七岁时，我在公园小学读书了。我的班主任姓刘，听说她是女师的高材生。经常有男师的学生到我班上听课、实习。后来，表姐告诉我，她在中山小学读书，是男师附小的本校，公园小学是男师附小分校。甭管她说得对不对，可以看出当时男师的规模。

我二年级时，随家迁居到张辛庄小学读书（张辛庄在通州城南，运河西岸），班主任姓张，是女的，本村人，通州简师毕业的。她很全才，语文、数学、唱歌、美术……都是她教。她和小学的刘老师一样的朴素，身着中式长大褂，脚踏黑色的带襻布鞋。张辛庄小学有悠久的历史，听说我爷爷都在这所学校念的私塾。

通州有男师、女师、简师三所历史悠久的师范学校，为通州地区培养出大批优秀师资，他们是通州文化的垫基石。我看别的城市是无可比拟的。我为自己生长在通州而自豪。

2008年5月份简师开同学会，同学们争先恐后高谈阔论通州的发展。当谈到新城南街要开发时，我立即想到那四棵大槐树。会后我到新城南街走了一趟，见那四棵大树还昂然屹立在那里，树干比以前更粗壮了、树冠更大了。它们可是百年以上的古槐了，希望这次开发中不要伤害它们。同学们谈的较多的还是整修大运河，因为它促进了通州经济文化的发展。我期盼着这条黑色巨龙早日清澈透底、鱼儿漫游、鸟儿争鸣、游船荡漾，成为人们休闲度假的好地方。

2008年10月12日